明亦现在收集各种有利的证据为自己翻盘,然而因为那件事发生后留下的东西实在太少,乃至于很多时候明亦将赵繁星告上法庭的进度都处在停滞状态。
然而有录音笔就不一样了,里面有赵繁星亲自承认的事情,可以作为最有力的罪证。
可是……
想到这录音笔从头到尾都一直开着,不仅录入了赵繁星的话,还录入了自己和明亦说的那些话,谢景澄就有点头疼,死活都不肯给陈揽月,准备自己剪完再说。
但是,这样的好消息还是要告诉明亦的。
这一系列的事情在脑海中整理完,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三点,谢景澄虽然很想好好休息,但是艰难地靠自己处理完了后背的伤势后,趴在床上没休息多久,天都快亮了。
他精疲力竭,实在有些无奈,只能起床洗了把冷水脸,直接去了明亦住的酒店。
本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谁知道刚到门口,就看到了比自己先到的周漫,正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坐在大厅里面。
看到谢景澄后,他高兴地招了招手:“小可爱快来,想死你了!”
他怎么来了?
谢景澄微微蹙起了眉头,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想你了!”周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景澄忍住踹他的冲动:“别插科打诨,说点正经的。”
“想你还不够正经?”周漫睁大了眼睛,“你把我的真心置于何地?”
谢景澄懒得搭理他,给明亦发完短信后,就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昨晚没怎么睡,现在总觉得疲惫,闭着眼想要养会儿神,周漫却毫无眼力见地凑了上来,摸着他的头发,笑道:“昨晚干吗去了?”
“吵架。”谢景澄简单地回答了他。
周漫吃了一惊:“和阿亦吵架?我靠,她这么好的脾气,你和她居然吵得起来?”
这怕是说反了吧?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明亦冷艳,而谢景澄随和,怎么到周漫嘴巴里面就不一样了?
谢景澄被他气得笑了出来:“谁跟你说我跟她吵架的?”
周漫暧昧一笑:“你们昨晚不是在一起吗?”
“……”谢景澄这下不说话了。
他记得他给明亦提过,暂时不要跟周漫说,省得他多嘴。
明亦既然答应了,那就不会毁约,周漫又是怎么知道他和明亦昨天在一起的?
看着谢景澄那满脸的怀疑,周漫忍不住“啧”了声:“至于这个表情吗?我就不能打电话问问阿亦在哪儿?她既然往你这里跑,不是跟你在一起,还能跟谁在一起?”
他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着谢景澄,谢景澄反倒无话可说了。
片刻后,还是周漫没忍住先开口了,轻轻地撞了撞谢景澄的胳膊:“你们俩不老实,不带我玩。”
谢景澄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都快过年了,谁还到处玩。”
“我啊。”周漫指了指自己,“我家里没人。”
难怪他会突然跑过来找明亦。
谢景澄微微点头,默了片刻:“那看来这次过年,我们三个人都不用回家了。”
周漫的笑意便扩大了些,看着他的那双烂漫的眼睛里面,似乎多了点神采。
谢景澄定定地望着他的笑,脑海中,慢慢升腾起一种感觉:他是故意这样的。
不是为了找明亦,而是为了找他。
也不知道他从明亦那里到底听说了什么,但多半是担心他,才不远万里地跑过来。
所以啊,无家可归的不是三个人,是只有他一个,然而其他两个,都愿意舍身陪伴。
两人没聊多久,明亦就下来了,她发现谢景澄居然已经和周漫碰上面了,下意识地想过来解释,谢景澄却在她前面先开了口:“周老师这趟跑得还挺快,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过来接你的呢。”
“叫什么周老师,叫哥。”周漫在旁边道。
明亦微微一愣,看到他的眼眸格外的温柔,知道他没有因为周漫过来的事情生气,也将悬起来的心放下了,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昨晚终于将赵繁星骂了一顿,发泄了这么久来积攒的怒气,明亦昨晚睡得极好,于是今早起来的时候精神不错。
谢景澄看到她这样,放心了不少,走过去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背,低笑道:“待会儿我们去哪儿?去直接回学校,还是去玩?”
明亦习惯了他凑得这么近,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走在前面的周漫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扭过头来问道:“你问阿亦干什么,问我啊!”
明亦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急忙拉住谢景澄的手,动作迅速得差点把谢景澄给掀翻。谢景澄被她这大动作弄得怔了怔,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周漫看着他们两个,也眨了眨眼睛。
最跳脚的当属明亦了,她要跟周漫说什么也不是,要跟谢景澄解释什么也不是,最后和对方两人僵持了半晌,脸上越来越红,最后心底“嘤”了一声,捂着脸跑了。
“干吗?”周漫有点摸不着头脑。
谢景澄无奈地笑了笑,慢吞吞地跟了上去:“明亦姐,你等等我呀……”
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她面子的,不论身边是什么,叫姐就对了。
后来上了车才知道,周漫要带谢景澄去见个朋友。
确切的来说是周漫和明亦共同的朋友,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没说,谢景澄也没问,只跟着他们走。大约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高铁后,到达了另外一个城市。
“新年回来有个项目交代给你做,正好是和这个城市的改建有关系,左右我朋友也在这里,就顺便去蹭个饭好了。”下车的时候,周漫说道。
提到有项目做,谢景澄便多留了个心,打量起这个城市的建筑风格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年内谢景澄接触到的项目大多数都是旧城市改建,在原本杂乱无章的地方修建商场与新的住宅区,将城市中心逐渐从老地方引流到新的开发区,然后再对老的地方进行改造,直至整个城市焕然一新。
谢景澄其实更宁愿做酒店和别墅那样的建筑,给他可发挥的空间更大,因为普通建筑往往更需要规规矩矩的设计,不需要过多的创新。
周漫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想通了,以为他还想做结构呢,趁着他打量四周的时候,悄悄地在他耳边道:“这个是新年的重点扶持项目,你要是能把这个项目做成做好,名气肯定没得说。”
还没毕业就能单独包揽这么大个活,说出去谁不觉得牛逼?
现在周漫和明亦都在想尽办法给他创造机会,为的就是让他在建筑界火起来。
谁知道谢景澄听到这话,非但没感激,反倒还多看了周漫几眼。
周漫莫名其妙:他说错什么了?
“明亦姐没告诉你吧。”谢景澄微笑,“我已经打算继续做概念设计了。”
“……”周漫差点跳了起来,“我靠!你真改变主意了,没骗我?”
亏得他还处心积虑想着怎么让谢景澄打败刘非重新获得明亦的爱!
谢景澄看着他这样子觉得好笑:“骗你干什么。”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感动,没等周漫问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他就轻轻地按了按他的肩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漫哥,真的挺谢谢你的,如果不是你,我还想不通呢。”
周漫被他夸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脑海里面挥之不去,都是当时谢景澄把他按在地上揍时那充满戾气的眼睛,觉得眼前这人的笑容简直就是错觉,急忙甩开他:“你干吗!你别这样!”
谢景澄叹了口气:“我怎么了?”
“你自己不知道你怎么了吗?”周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不就是先来接阿亦吗,你至于恨得想揍我吗?”
谢景澄觉得他脑洞开得有点大。
好好地跟他表达个感谢他还不领情,谢景澄索性不理他了。
周漫原本一直都在跟他勾肩搭背,这下也落在他后面没跟他走在一起了。
过了片刻,还是周漫最先沉不住气,跑上去揽着他的肩膀:“真的感谢我啊?”
谢景澄笑了,说了实话:“一半吧。我改变主意,一半是你,一半是阿亦。”
听到“阿亦”这个称呼,周漫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啧啧”了两声,心反倒是放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其实是因为她才妥协的,我就是个附带的。”
“没有啊。”谢景澄翘着嘴角看他,漆黑的眸子像是水晶般澄澈,温声哄他:“漫哥你占了大部分。”
这小孩平时对他虽然大部分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真让他哄起人来,那是连石头都能捂得化的,平时饱受他白眼的周漫,看到他这样子,登时心头如受雷击,捂住了胸口:“你眼睛别再弯了。”
“为什么?”谢景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我连笑都不能笑?”
“你眼睛再弯,我就弯了。”周漫收紧了揽着他肩膀的手。
“……”谢景澄对他的感激荡然无存,只想踹他。
几个人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谢景澄这才发现,周漫带着他来的地方是个非常偏僻的小巷子,四周非常清静,像是被废弃了的老宅,但风景却出奇的好,高高伫立的阁楼,楼前一排梧桐树,因为昨晚有雪落下来,现在这一条路上的树枝上都堆满了银色。
谢景澄看着这布局有点惊奇:“这里……”
“惊喜吧?”周漫笑了笑,“住在这里的也是个建筑师,不过不做这行很多年了,里面还有更精彩的,你可别眨眼。”
他这么说了,谢景澄当然不能错过了,跟着周漫走进去,这才发现这巷子看起来幽深,实则四通八达,更奇异的是居然每条路都很好认,完全不怕迷路。走了一会,几个人走到一个看起来比较古旧的大门前,周漫上去也不敲门,直接推开了门,扯开嗓子叫道:“老秦,快出来迎客啦!”
伴随着他这喊声,里面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了出来,似乎正要做饭,还系着围裙呢,没好气地打开窗户,冲着下面道:“叫什么叫,做饭呢,快点上来帮忙!”
周漫笑嘻嘻地上去了。
谢景澄对这里不太熟,只能跟在他和明亦的后面。然而在周漫上去后,明亦也没动,反而是就在楼下的院子里面坐了下来。
谢景澄用眼神询问她,明亦则是难得地露出了丝温和的笑意:“等他们下来。”
既然是明亦的朋友,谢景澄便不多说了,翘了翘嘴角:“嗯。”
说起来,这个院子藏在了巷子的最里面,不太好找,但是环境却非常的优雅。在等待周漫和那位朋友下来的时候,明亦便指了指这四周的建筑,让谢景澄看:“这些都是他自己设计自己搭建的,你看是不是很舒服?”
擅长做结构的人,现在却用了“舒服”这么不严谨的词汇。
谢景澄微微地眯着眼睛,顺着明亦纤长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就这么乍眼看过去,这里的布局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只是利用地形构筑了个雅致的别院,但仔细去看,却发现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瓦,每个梁柱似乎都排布得刚刚好。
不多不少,不会显得松散,更不会显得拥挤。谢景澄坐在院中,惬意得几乎想找个地方躺下去,听着自己耳边微微拂过的风声,果然觉得……很舒服。
他不愿意再去分析这些建筑到底是怎么设计出来的,他只需要好好享受此时就行了。
明亦似乎也有和他一样的感觉,一直紧绷着的背也在此时放松下下来。
她和谢景澄两人坐着的藤椅挨得很近,目光也看着同一处。四周逐渐安静了下来,谢景澄将手放过去握着她的,她也没有挣脱,只是耳尖慢慢地泛起些红来。
谢景澄觉得这样很好。
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人觉得很幸福。
他扭头去看明亦,发现明亦在这个时候也正好扭头看她,明明四周东西这么多,彼此的眼眸中,却似乎只能看到对方的倒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只听得那个做饭的男人怒吼了一声“周漫”,提着锅铲就追着周漫下楼来了。
周漫也不知道惹了什么祸,满手都是油,乐不可支地跑出来,躲到了明亦和谢景澄的背后,笑道:“行了行了,你别追了,还有客人在等着呢,赶紧把你做的菜给端出来吧。”
那个被称为“老秦”的男人,这个时候才看到,原来除了周漫和明亦外,还有个小孩坐在院子里面,漆黑的眸子里面带着点笑意,一看便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老秦喜欢一切舒服的东西,自然而然就喜欢这个小孩。
他忍不住多看了谢景澄几眼,语气缓和了些,轻声道:“就来。”
说完,也不管周漫,回身进楼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酒过三巡,谢景澄才知道,原来这位“老秦”是当年周漫和明亦一起做项目的时候认识的好朋友,那时候还是对手,后来老秦觉得做商业建筑太没意思了,就自己回来搞自己的,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日子过得很舒服。
谢景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觉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真的是太好了。
他忍不住多敬了老秦两杯,老秦连忙摆手说喝不下,谢景澄也没逼他,而是将自己的酒杯举起,微笑道:“一杯敬你,能有这么恣意的生活;第二杯敬自己,希望以后我也能有这么恣意的生活。”
说完,连饮两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老秦这个高兴啊,立马拍着大腿,让谢景澄坐到自己的身边来,说开了:
“这个做建筑啊,你别看它条条框框的,死板得很,其实只要你愿意,都是活的。”
“尤其是你做概念的……你是做概念的吧?对我就说看起来就像,要相信感觉……”
或许是很少能找到这样的年轻辈说话,又或许是因为老秦喜欢他的性子,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明亦和周漫都没插嘴,带着笑听老秦同他天南海北地聊,聊到最后直道相恨见晚。
“赵繁星蛮可惜的。”说到最后,老秦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句。
几个人同时停住,安静地看着他。
“如果她脑子里面的线不崩得那么紧,其实现在应该也能混得很好。”老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淡淡笑道,“做人得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也要明白取舍。”
谢景澄总觉得,最后这句话,放在他身上,也一样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