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千障山,落樱阁。
待主堂上的黑衣影卫井然有序地退出去后,落子樱亲昵地拉云岚坐在自己旁边,刚想说些体己话,却看到魁殷折返回来。
“阁主,属下……”魁殷跪在堂下,几番欲言又止:“阁主尽管表示‘落樱阁不收闲人’,但每次求落樱阁收留的人阁主都照单全收,属下实在是不明白。落樱阁再怎么财力雄厚,也抵不上一大群人坐等吃山空……”
“混账!”落子樱突然起身,怀中的狐狸措不及防地摔在地上,它抬头幽怨地瞥了一眼落子樱,摇着尾巴走了。
落子樱抽出银鞭甩了过去,打得魁殷一声闷哼,“可还记得先堂主的训诫?”
“纵天地不仁,落瑶堂不得无义。”魁殷回道。
“既然还记得,就下去领罚。”落子樱眼神冷若寒霜:“如果下次再说这样的混账话,你就在先堂主坟前自缢来谢罪。”
“属下知罪”魁殷起身行礼,退下领罚时暗暗在想:阁主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抽自己的一鞭看似很辣,实则不过三分力。
魁殷退去后,落子樱缓缓坐下,面无表情,不知所想。久之,她脸上浮现了一抹苦笑,“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去师父的坟前了。”
云岚立马搭腔:“落樱阁事务繁重,抽不出来工夫无可厚非,子樱不必自责。”
“不,云姨”落子樱摇头“我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却亲手把她的济世落瑶堂变成现在这样,这是何等的恩将仇报。”
“不瞒云姨说,我时常会想师父铁定顾念师徒之情,否则早就还阳来杀我这欺师灭祖的逆徒。”
落子樱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变得迷茫和不知所措:“可是云姨,我没有办法呀!”
看到这样的落子樱,云岚一阵恍惚。
近几年来,随着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她所见到的落子樱脸上除了狠厉和淡然,几乎没有了其他表情。这让她忘却了江湖人人敬畏的落樱阁阁主落子樱,也不过正值豆蔻年华。
而落子樱刚才流露出的无措,不禁让她想起十年前那个初来乍到落瑶堂的小女孩。
云岚最开始不叫“云岚”这名,她没有名字,最多也就继母口中的“野丫头”。继母对她非常不好,经常恶语相向、动辄打骂。
她十五岁那年,继母做主要将她嫁给村里的张瘸子,只为了一笔不低的聘礼。
她从邻居口中得知这件事,连夜逃了出来。可第二天又被继母的人找到,他们粗鲁地揪着她的头发,又拖又拽地要抓她回去。
她死活不肯,一时要寻短见,却被人救下来。救她的人便是落玉瑶和她爹落年则。
从那以后,她便做了落玉瑶的婢女,虽说是婢女,实则两人情同姐妹。她随着落玉瑶大起大落,历尽了人世沧桑。
十年前一天,落玉瑶同她说有位故人家中出事,须出了趟远门。几天后回来时,身边跟着个小女孩,看起来不到六岁,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
落玉瑶外出带回个孩子并不稀奇,毕竟不是首次,她也就没有过问。
可几天后,她发现这个孩子不太对劲。爱玩是孩子天性,在同龄孩子放风筝抓蚂蚱时,小女孩一声不吭的随落玉瑶练武。平日都面无表情,偶尔暗地里无人时就偷偷抹眼泪。
落瑶堂孩子很多,但落玉瑶的徒弟只有侄子落秋枫,还有这个小女孩。听说落玉瑶给她赐名“落子樱”。
“‘落子樱’还真是很好听的名字”云岚想。
之后的五年,落子樱练武十分刻苦,闻鸡起舞、废寝忘食。另一边落玉瑶忧心忡忡,担心她心性太过沉重,便托付旧友空灵道人带她四处游历。
再然后就是三年前落玉瑶身染重疾,已然无力回天。
落玉瑶几年前生孩子时伤了身子,一直也没恢复如初。寒冬腊月里不慎受了风寒,便一病不起,最后断气于次年暮春。
落子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可算见到落玉瑶最后一面。然后一脸平静的操办丧事,也因此被人骂了无数声“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但云岚却看到过这被骂做的“白眼狼”半夜里咳出血来。
办完丧事后,落子樱接手了落瑶堂,顶着无数的压力大刀阔斧地将落瑶堂变成了今天的落樱阁。
这背后的隐情其他人一知半解,云岚却一清二楚:
落玉瑶几年如一日的善行义举,虽说受到了世人的称赞,却令落瑶堂入不敷出,形同空壳。
云岚怎么也忘不了那天落子樱站在她身前,语气坚定着说
“师父对我恩深似海,落瑶堂是她毕生的心血,我不能让它就这么毁掉。”
“哪怕受万人唾骂,哪怕死后烈火焚身,我甘之如饴!”
“多好的孩子呀!”云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