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侍卫面生的很,是晋王新选调上来的么?”茜色深衣的妃子撇开齐王和另一个妃子,巧笑倩兮地行至尹早面前,一边说一边从案几上摆着的果盘里拈起两粒紫亮的葡萄纳入口中。
尹早定了定心神道:“属下尹早,拜见王妃娘娘!”佳人闻言细眉一挑道:“你叫我什么?”尹早呆了一下后回道:“王……王妃娘娘?”佳人柔柔一笑,转脸便对齐王嗔道:“王爷,您听到了吗?静可这颗心,被他这一声唤得可是又冷又热的呢!”自称“静可”的佳人话音方落,周遭的人都笑了起来。无双公主见尹早一脸茫然,猛拍了一下她的肩笑道:“你这小子!想必今天是第一次见着齐王和两位侧妃娘娘吧?”言罢便走到齐王跟前,抓住齐王的长袖便大力摇了起来:“沄哥哥,许久不见,最近可好?”齐王笑道:“多谢皇妹挂念,本王很好。”无双公主闻言狡黠一笑,贴到齐王耳边小声道:“前几日汀儿听贵妃娘娘说,你这次从南越国带回来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知这其中可有汀儿的份儿呐?”齐王高沄一边摇头笑叹“果然什么都瞒不了我们无双公主”,一边对着身后的一个蒙面侍者招了招手。不多时,一个刻满了古怪图腾的朱红色圆形龛盒便被捧了上来。齐王接过盒子,众人的眼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尹早也不例外,可是她的目光并非停在那龛盒之上,而是此刻隐没在围观的人群中的蒙面侍者身上。方才这侍者靠近之时,尹早闻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异香,随后突觉膻中一阵刺痛,紧接着心脏里便像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缓缓蠕动起来。伴着自丹田处升起的一股腥热气,几欲作呕的感觉让尹早猛地按住了胸口。而与此同时,对面的蒙面侍者几乎是瞬间就移动到了尹早的面前,伸出了满是黑色文身的双手,似是要扶住她,尹早抬起疼得发白的脸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蒙面侍者却躲开了她的视线,哑声道了一句“小心”便急急退了回去。随着侍者的离开,尹早的强烈不适感也撤了个干干净净。“奇怪……”尹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后,正兀自想着这其中的蹊跷,却听得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惊奇赞叹声此起彼伏,不由得也探着脑袋看向此时被无双公主捧在手上的朱盒,这一看不要紧——
无双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盒中静静盘旋在一起的黑白二兽道:“沄哥哥,这是什么?”齐王一边笑一边伸手摸了摸黑白二兽的脑袋道:“此物名为玄冥兽,是本王在南越国最南端的一个苗寨中得来的宝物。此兽历来黑白双生,性灵且极通人性,听那豢养此物的祭司讲,成年后的玄冥兽,有的还可如人一般开口说话呢。”包括无双公主在内的众人听完无一不咂舌,无双公主喜道:“哈哈!这等宝物,沄哥哥真舍得送给汀儿?嗨呀、嗨呀!当着两位嫂嫂的面,真教汀儿好生难为!”话虽如此,一双玉手却是紧紧抱住了朱盒。此时一直未出声的另一位黄杉侧妃浅笑道:“公主这话怎说的!见你喜欢这礼物,亭斓开心都来不及!来的路上啊,我和静可还一直担心公主会不喜欢呢。”“是啊是啊,无双公主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们王爷花的这好一番心思……您说对吗,王爷?”静可侧妃亦附和道。齐王笑着点头道:“汀儿如此喜欢,本王就放心了。”言罢只见蒙面侍卫又走上前来,俯身对齐王耳语了几句后,齐王脸色一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低声说了句“本王知道了,下去吧”后,重展笑容道:“汀儿,礼物既已送出,本王可否先行落座了啊?”无双公主闻言赶紧招呼来几名宫人:“快伺候齐王落座!”言罢,也欢欢喜喜地捧着齐王的礼物跟了过去。
齐王方落座,许久未发一言的晋王突然转身看向尹早,尹早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腰饰。晋王冷哼一声,拉着还在与他人寒暄的贺月儿便往自己的坐席走去。这阴晴不定的主啊!尹早哀叹一声后,也连忙跟上前去。哪料到来往的人太多,加之紧张,一个不注意,尹早的脚便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伴随着吃痛的一声“哎哟”,尹早本能地往后一退,抬眼看去,只见一身着红色锦袍的少年此时正表情扭曲地抱着一只脚在原地单腿蹦跶着转圈儿呢!“啊!对不起对不起!你、你没事吧?”尹早赶紧上前扶住,可手还没碰到正主,迎面就被一阵掌风掀翻在地,紧接着便被踩住了胸口。“不长眼的东西!楚王的脚也是你能踩的?”来者黑着脸,俯视着脚下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尹早,语气森冷道。尹早被踩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脸涨得通红,挣扎间才看清上方一张清秀面孔,看周身打扮,似乎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侍卫。“啊呀,盈……‘尹'侍卫!你这是做什么?快收脚!收脚!”红袍少年见状赶紧跑上前来,拉住了侍卫的手,言语间满是讨好:“我这不没事儿呢嘛!”我去,楚王的侍卫也姓尹啊!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尹早苦笑着看了一眼横在胸前的皂靴心道。侍卫斜了楚王的脚一眼,又扫了一眼尹早后,终于缓缓收回了脚。
“哎,你没事儿吧?”红袍少年下摆一撩,蹲到了躺在地上猛烈咳嗽的尹早身旁,一脸歉意地说道。尹早摆了摆手后,自己站了起来:“咳咳,属下有眼无珠,唐突了楚王,敢请楚王见谅。”楚王闻言嘻嘻一笑后,上前一把搂住了尹早的肩膀,然后伏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该是本王向你道歉才是,方才演戏演得有些太过火了。”说罢,冲尹早眨了眨眼睛,又笑了起来。尹早闻言一脸呆滞地看向楚王的俊脸,心道敢情自己刚才遭受的无妄之灾竟是因为这厮的稀烂演技?“王爷,该落座了。”站在一旁的侍卫又发声了。不知是尹早的错觉还是什么,侍卫此刻的语气比方才揍人的时候还要恶劣。楚王闻言闪电般地推开了尹早,转身就笑眯眯地凑到了侍卫跟前:“那我们赶紧走吧,‘尹’侍卫!”
伴随着楚王的落座,尹早也终于回到了晋王的身侧。
此时,晋王与贺月儿正在同邻席的一女子说话,看那华贵的打扮似乎也是妃子一类。“晋王不必过分担心,太子的伤经御医调养已好多了,再加上雨柔终日贴身服侍,不日便可出门了。”说话的妃子姿容秀丽,头颈修长,乌发如云高耸,髻上插着的灿金步摇随着朱唇的开合轻轻地晃动着。太子?尹早闻言一愣,又细细看了女子一眼,原来她便是太子妃,晋王的嫂子?晋王紧绷的面容在听完女子的话之后,终于放松不少:“如此便好,这些日子辛苦王嫂了。”太子妃笑了笑,曼声道:“晋王这话说的,照顾自己的夫君何来辛苦一说?何况还有雨柔在,更省去不少心神。”贺月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即便如此,娘娘还是要少劳累些,毕竟是有身子的主儿了!”太子妃闻言,脸微微一红,下意识便将手搭在了小腹上。“来来来,我的好太子妃娘娘!多吃些葡萄!听说呀,葡萄吃多了,孩子生下来眼睛乌亮有神呢。”见太子妃羞赧,贺月儿笑着推过来案机上的一盘晶亮葡萄道。太子妃的脸更红了,娇柔地轻拍了一下贺月儿道:“你呀你!我还没开口呢,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讨罚!何时才能听到妹妹的好消息?每次进宫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总是问!”贺月儿笑容一滞,秋波一荡就扫到了晋王的脸上。晋王面色冷凝,兀自倒了一杯酒,一点没有帮腔的意思,惹得贺月儿不由眼神一暗。
太子妃见贺月儿盯着晋王并不答话,顿时心如明镜,笑着对晋王道:“晋王这一年在边关可是受苦了!听爹爹说,那柔然人蛮霸异常,杀人如麻,非常人能抵御,也就只有晋王能镇着一会儿了。”晋王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笑道:“王嫂过誉了,此次大胜柔然,都是父皇教导有方、将士齐心的功劳,本王不过是捡漏罢了。”太子妃闻言温和一笑,话锋一转道:“虽说男儿志在四方,可也须顾得家才是。月儿进府快满两年了,之前晋王忙于边关事务,无暇分身,此次回京休息调养,也当好生安排一下其他事情了。”晋王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回道:“谢王嫂关心,本王会安排的。”贺月儿闻言捂住脸便扑进了晋王的怀里,嗔道:“王爷!”晋王被贺月儿这一扑,身形一僵,眼神不自然地向尹早的方位游去,不曾想,却见到尹早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人群的某处出神,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这面的动静,面色一沉,握杯的手一紧。
尹早看得还是方才的蒙面侍卫。此时他隐没在齐王身后的帷帐后,只余一叶玄色一角,但尹早知道,此时的他应该也正如自己一般在窥看着。方才他扶起自己的眼神……里面透出来的关切超过了一般陌生人之间的浓度。大概又是旧识?尹早暗想,接着便叹了一口气,最近遇到的熟悉陌生人怎么这么多啊,这接二连三的,还都是说话留一半的角儿!真是……唉唉唉。思及此,尹早不禁丧气地揣手入怀,指尖不禁触碰到了怀中一个细长玲珑的物什,愣了一下,方记起是那个如风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叶延给的骨笛。
这些人……究竟都是谁啊?尹早眉头又拧成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