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程酱在医院包扎之后,一瘸一拐地往MOC走。
在医院检查治疗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程酱受的都是皮外伤,并不算严重。不过淤青和流血的地方还是不少,医生本来让他住院一晚上观察一下,但程酱坚持要走。任朦朦一直陪着他。
这时雪稍微小了一点,地上的积雪也不明显,但是恰恰这种时候地面最湿滑。程酱在走“后巷”的阶梯的时候,由于手脚不便,好几次差点滑倒,都被任朦朦扶住了。
来到“后巷”中段的MOC的时候,来这里看热闹的路人和调查情况的警察已经走了。
门牌灯上的MOC三个字母依然亮着,但C字母的灯管接触有点不良,闪闪烁烁的,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大门被打破了,很大的玻璃残渣掉到地上,外面的风呼呼地往里灌。
程酱跟任朦朦推开门走进店里,“叮”的一声响起。看来知客铃还没坏。
店里亮着一盏灯,虽然不能照亮全店,但感觉并不黑暗。
有几张桌椅板凳被摔坏了,墙上的画也毁了几张,地面还有些破损的咖啡杯和水渍,想必是泼洒的咖啡和奶茶。
云老师坐在店中间,点着一支烟,横刀立马。
芙蕾坐在他侧面,怯生生地看看他,又看看刚走进来的程酱他们。
程酱来之前就一直在想,当时云老师说了一句“敢动我的女儿”,难道芙蕾真的是他的女儿?不过芙蕾毫无疑问是一个混血儿,而她的妈妈又是个黄种人,因此云老师肯定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能是一直把她当成女儿吧。
一边想,程酱一边走到云老师和芙蕾身前。
“云老师......你没事吧?”程酱问道。
云老师摇摇头,问道:“你呢?”
“还好,没有伤筋动骨,都是皮外伤。”
云老师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点。
“警察怎么说?”程酱问向芙蕾。
芙蕾的俏脸上难得有些情绪低沉,好像满腹心事,她摇摇头说道:“没什么特别的。肇事的是那群街头艺人,砸店的也是一些混混,跟秦楠都没什么直接关系。”
“哼,就算查出有关系,也会找人顶罪吧。”任朦朦斜靠在一根柱子上说道。
“那...秦楠没事?”
“倒也不是没事,云老师打了他两下。”芙蕾望着云老师说道,表情中有种小狗看主人的感觉。
“打得不重,死不了。”云老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呵呵,你的拳头,不重也能断几根肋骨。”任朦朦似笑非笑地说道,“要不是他有一堆手下帮他挡架,恐怕还不只断几根肋骨呢。”
“那边还想控告云老师打人呢!但警察说云老师是为了救人才出手的,才没有追究。”芙蕾嘟着嘴说道。
程酱听任朦朦和芙蕾这么说,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心想看来秦楠那个混蛋应该还是吃了些苦头,云老师也没事,心里觉得好受多了。
沉默了一小会儿,芙蕾突然对程酱说道:“程酱,你也劝劝云老师吧!”
程酱一愣:“什么事?”
“他说要把MOC关了!”
“什么?!”程酱大惊。
三人一起看向云老师。
云老师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别大惊小怪。关一段时间看看。”
“可是...为什么?”程酱问道。
“不用怕那个什么龙纹帮!他们还敢怎么样!?”芙蕾非常激动。
云老师不屑地摇了摇手。
“没有为什么。工资照样给你们发到找到新工作为止,发少点,但够你们生活。”这句话是对程酱和芙蕾说的。言简意赅,但明显已经不容更改。
“我不要!”芙蕾控制不住情绪大叫起来,然后夺门而出。
程酱想要去拦她,但是力不从心。
“随她去。”云老师淡淡道,“你们也走吧。店里我会找人收拾。”
说完,云老师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上二楼去。
程酱看看云老师,又看看被芙蕾推开后还在晃动的门,心里充满了怅然若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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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MOC后,程酱的情绪低到了极点。
现在是夜里九点过了,本来应该吃过了浪漫的晚餐,正在电影院里和任朦朦一起看《麦克白》。
现在却在冰天雪地里走路。不仅如此,MOC还被砸了,云老师和芙蕾也闹得不愉快。更惨的是,自己还丢了工作。
不过,唯一的安慰,是任朦朦这一路都陪着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比吃顿饭和看场电影,更能拉近两人的距离。
想什么呢?程酱深吸一口气,想赶走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他偷偷瞥了一眼离自己一米不到的任朦朦。一脸轻松自如的表情,丝毫没有不自然,竟然还有余裕看手机!
收回眼神后,程酱自惭形秽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也许她只是在回报前几天照顾她胃病的恩情吧。
这时,任朦朦突然说道:“我查了一下,<麦克白>的最后一场是十点钟,你现在还想去看吗?”
这一个请求对程酱而言不啻天降福音。
这时两人刚走完皇家一英里大道上段来到猎人广场,于是便向北一转,沿着北桥街走向王子街方向。
到达王子街,两人过街后往右转,路过威灵顿公爵雕像,继续向东北方走去。经过前方的John Lewis百货店,再走一条很陡的下坡路利兹街(Leith Street),陡坡的一半有一个大大的环岛,环岛另一面就是Omni Centre电影院。
程酱在下陡坡的时候,想起将近两个月前,自己也曾走过这条路去找连续三天没有来上班的亮亮,那时候......
正在回忆那时候的种种,程酱突然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向前摔去。程酱趁姿势还没固定,赶快想要调整另一只脚的位置来改变重心,但那只脚今天被打伤,使不上力,眼看整个人就要摔下陡坡去了。
这时,任朦朦从后面倏地跳出来,前倾俯身撑住了程酱,将他的重心推回了稳定的状态,但她自己却不得不失去重心,向前倒去。
幸亏任朦朦身手很好,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想办法控制住了身体,利用高速的前冲跑步伐追上了刚刚失去的重心!但不巧的是,这时她所在的是一个三十度以上的陡坡,再加上今天雪天路滑,即便是任朦朦这样的身手,在跑出了十几米之后,还是因为失去重心扑倒在地。
程酱站在原地看着刚才的这一幕,吓得大惊失色,生怕任朦朦摔出问题。
但任朦朦在摔倒的时候,蜷缩身体向前滚了两圈,利用这个前滚的动作避免了摔伤,只不过,最后的姿势还是趴在地上,颇有几分狼狈。
这个姿势让程酱似曾相识。但他来不及细想,就连忙一瘸一拐地向任朦朦走去,嘴里叫道“没事吧?”
程酱还没走到任朦朦身边,任朦朦就已经单腿跪地,慢慢地直起身子,利落地站了起来。
“哇...你好厉...你没事吧?”程酱语无伦次,“那个,谢谢你救我,你没事吧?”
任朦朦拍了拍身上的雪渍,动了动手脚,然后撇了撇嘴:“倒是没事,只不过好久没摔得这么狼狈了,还被人看见了。”说最后这句话时瞄了一眼程酱,脸上竟然有一点点红晕。
程酱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憋出来一句:“没摔伤就好,你身手实在太好了,有练过吧?”
任朦朦扬起头微微一笑,一副“那还用说”的表情。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
程酱跟着她继续走,前面就是斑马线,过街就是电影院。电影院门口的广场上的几只金属长颈鹿在灯光之下辨识度很高。
这时,程酱借着路灯看到任朦朦的皮夹克后面有一块雪渍还没有拍掉,便给她指出来,在任朦朦清理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衣服没摔坏吧?”
任朦朦清完雪渍,说道:“坏了也没事。不过幸好今天穿的靴子,要是低帮鞋的话,刚才早就被踢飞了。”
“哦...!!!”程酱突然感觉意识到了些什么,为了防止这个意识转瞬即逝,他立刻停了下来,定定地用力思索。
任朦朦狐疑地看着莫名其妙停下来的程酱。
对,是刚才任朦朦摔倒的时候就有的感觉。是什么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哪里似曾相识?......对了,是她摔倒的动作,趴在地上的动作!这个动作是......对了,是的,就是那个动作!
然后,任朦朦说了什么话?她说“幸好今天穿的靴子,要是低帮鞋的话,刚才早就被踢飞了”———对!就是这句话,这句话说破了盲点!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程酱像中邪一般喃喃自语,眼泪都快要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你怎么了?撞邪了吗?”任朦朦望着程酱,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
“不...不,我没事...”程酱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白雾从嘴里袅袅升起,“我知道阿刃被杀的前因后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