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元年二月叁东绅宫】
太后坐在庭中,调弄着古琴木吾。低沉忧郁的琴音传出,传的悠远,到了天际。一曲不知为何,想是她即兴所创。太后手搭在琴弦上十指翻转间,就这样已过了三日。她的琴桌上摆着一座小巧特别的香炉,上面燃着一丸底留香。香气浓浊,那香雾就沉淀在炉池中,经久不散,毫无波澜。
然后有了波澜,太后察觉了烟雾的一瞬缥缈,双手按住琴弦,向身侧望去。巽王,不,诩皇朝这边走来,但发现太后突然停下,转头望来,也不禁停下脚步,站在相距十步的原地。
太后凝望了他许久,然后起身不大不小的向他行了个礼:“没想到王上会驾临我东绅宫。有何贵干?”
诩皇也回了一个礼,向宫舍方向一请道:“里面说话吧。”
哼,倒也不像是外人似的。太后心中不懈冷哼一声,但还是依着他,唤来一个侍婢将琴抱走,跟着诩皇进了正殿。
“是何事引得王上如此?”太后坐在矮桌的一侧,示意王上坐在另一侧。
诩皇开门见山的说道:“寡人想要问问,韶南怎么样了,从寡人来京起仿佛就没见到韶南呢!“
太后听了也是一副叹息模样:“哎,不瞒王上,韶南已有一月未归。您也知道他非我身生,自那孩子来后,仅仅是照料而已。至于其他的只是韶南与先王上的事儿了,本宫还以为王上将他迁出宫外住了呢!本宫一妇道人家,不敢多问,只将内宫布置妥当,不扰王上心烦罢了。”
“娘娘您真是低估了先王上对您的情谊呢!后宫无一妃子,六宫空设,就连上供的女子也总会找机会赐还回去。”
“是呀。先王上的情谊对比着历代王上确是有过之……哎呀,此等忤逆之语,王上可别当了真。过几天也该为您充实后宫了,好歹您也是天齐的王上嘛!”太后一脸陪着笑,一边在杯中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上好的热果饮。”
诩皇却没有喝水的意思,见太后将急须又放入小火炉上后端正之姿,忍俊不禁:“娘娘啊娘娘,您总是那么会将话引偏呢?差点寡人就陷入您的拐弯抹角之中了呢。寡人不想无礼,娘娘您就说出来吧!又不会少了韶南一两斤肉呢!况且也免得寡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登您这座三宝殿,扰您清净……是吧……”
“哦?”太后饶有趣味的看着诩皇:“王上您这又是怎样?本宫真心不知道其去向,若知道了,……呵。“
这时,诩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后:“若知道又如何,对吧?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你们?你指先王上吗……”
诩皇将矮桌踢倒在一旁。啪的一声,陶瓷急须应声而碎。炉中的火嘶的一声,被倾倒出来的水浇灭了。诩皇蹲下来将脸靠近,一把抓住了太后的手,道:“呵。娘娘寡人没多大耐心……”
太后仍旧不说一句话,就那样灼灼的看着他的眼睛,看得他都不敢直视,将脸撇开在一旁……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最后诩皇丢下这句话,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抬脚离开……
——————————拉回现实——————————
言韶南拉开了她的袖子,露出了前臂,只见原本应该与脸上的一般的玉质般的肌肤,却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一些明显是被刀子划伤没有愈合完全的伤口。这红肿紫青的皮肤令谁见了也是触目惊心的。言韶南看着这般样子,手中的力气也瞬时也减少了许多,生害怕在有什么伤害,再抬首时,也只能看到她侧过头去,用另一只手挡住面庞,肩头微微颤动着。
“这是……”
言韶南嘴被太后用手抵住:“不,别说了!!”
言韶南却越发不忍:“我就说为何您连手也要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的眼睛变得红肿,她告诉言韶南:“无论怎样,都要忍下去。以前是我与王上替你忍,今后你也要学会忍耐。放心,你回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了,不幸中的万幸。”
夜幕笼罩之后,夜阑宫渐渐点起了琉璃廊灯,各个宫室变得明亮起来。用过膳后,言韶南提出要宿在东绅宫,虽然这不合规矩,但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太后没有办法就应下了,而且也是想着他还没有行成年礼。
等他亲手将太后伤口包扎妥当后,就恭敬退下,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夜里,言韶南的卧房内,烛光长燃,窗开,一阵风吹袭而过,一丝青烟,终于熄灭了……
【夜阑宫后·靖文丘祭庙】
几日之后,由礼部布置,诩皇主持,为言韶南行及冠成人礼。
靖文丘祭庙门前三千阶下,立有铜座,燃起熊熊烈火。一大群人站在阶下圆台上,圆台绘图腾,绘的是彩云苍穹,百物生机。言韶南站在队伍最前面,身穿修身的紫色正礼装,衣饰鲜亮,头发却由绳子拴成一束在头顶上,衣服上的金丝在阳光映射下,光辉闪烁。旌旗在空中飘扬。
这时主祭祝从最上方传令:“宣十五世嫡长进殿。”命令被一层层的传下来,左右仪仗礼乐声,庄重而低沉的乐声仿佛从天外而来。铜座前,祝巫拿出一枝小指粗细的长香,用其中火点燃。言韶南双手交叉掌朝上,置于胸前,祝巫将长香插在他食指与中指之间。
典礼开始,言韶南一步步走上台阶,他每登上一阶,左右仪仗就随他上一阶,祝巫走在最前方,一步一祷词,,诚挚而严肃,嘴里念念。香已燃至一半,这一队浩浩荡荡地走上了最高阶——第三千阶。
于是也就看到了一座祭庙,高大雄伟的伫立在最高处,纯白色的墙壁上布满青藤,它不是杂乱的生长,而是修剪的极其整齐,以至于墙体与自然之物和谐的融为一体。视线转移回来,只看到巫祝向主祭祝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让在一旁。主祭祝将言韶南手中的半支香,拿走,并带领他走入其中。
靖文丘上的祭庙是供奉列代已故皇室成员的地方,也是存放他们灵魂的地方。天齐有教名炁宗,信仰图腾,认为时间万物有灵,死后成魂,寄宿天地之间,慢慢消失。而天齐皇室不愿意魂归天地,无处安放,便在夜阑宫后的靖文丘上建了一座祭庙,寄存灵魂,这样就可以不用因为灵魂无处归,黯然消失。
…………
PS.急须:急须就是用来煮茶的一种茶器。唐代,当时的饮茶方式主要以煮茶法或煎茶法为主,所以把壶嘴做的很高,以免茶汤溢出;将直柄做成中空,则是便于插入导热慢的木棒,以免倒茶时烫手。不论是煮茶还是煎茶,茶都是要煮的,而“急须”恰恰就是当时的煮茶容器,整个壶都放在火上烧。晋江一带将这种茶具成为“急烧”或者“急烧仔”,其中的含义确实是“急用”。【本文中的急须壶指的是侧柄急须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