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周的京城一直向西北而行,走上一个月就到了洛城,这里是大周的西北大营所在。
出了洛城如果向西而行,就是水草丰美的关外地区,这里大大小小分布着西秦、西燕等数个小国。要是沿着洛城骑快马继续向北而行,那么不过一两日就将到达玉昆山,这是伫立在大周与北凉边境之上的一座山脉。
这座玉昆山上密林覆盖,山巅之上终年积雪不化,云雾缭绕。林间不仅时常有虎豹出没,也有绿林豪强时时啸聚,十分凶险。
眼下正是暮春将尽,江南早已经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可是,在这临近玉昆山的西北大营,却依然是春寒料峭,草木只萌生了少许的绿意。早晚之间,尤其寒冷。
赫赫的营帐连绵数里,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在离营帐不远处的一处溪水边,一群穿着青色衣裳,粗粗挽着发髻的女人,正在溪水中捶打漂洗着衣物。她们的年纪大小不一,年少的不过十四五岁,年长的约莫四十有余。
冰冷的溪水冻紫了她们的手指,从玉昆山吹来的冷风吹得她们脸颊通红。
不时有路过的军丁不怀好意地看着这群女人,发出一阵阵下流的啧啧声:
“这些娘们,真是勾人啊!”
“看的见,吃不着,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看看那个娘们,那叫一个盘儿正条儿顺!”
“要是能让我抱在怀里,那叫一个销魂哪……”
接下来是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对话。尽管青天白日,但这群汉子们早已经用眼神和话语把眼前这群女人扒的一丝不挂,就差流下口水来了。
萧舜英听着这些污言秽语灌进她的耳朵,连眼皮也没有动一动。
一个月前,就算只是看见这么些男人,她就能羞的面红耳赤。不过一个月时间,她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女儿家的娇羞温软消逝的不留一点痕迹,简直像是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存在过一样。她的周身如同笼罩着西北大营的寒气,料峭逼人。
“罪臣萧睿钦畏罪自裁,家财没官。妻女充入教坊司,发往军中以充营妓,子萧舜华充军岭南罚作苦役。子子孙孙,永不得出仕为官。”
即便在梦里,她也能一次次听见这冰冷无情的圣旨,却没有一次能拉住撞向墙壁的母亲。
母亲的血,一滴滴落在舜华的手背上,还带着最后的温度。
“英儿,娘去见你爹了,一定要……找到……华儿……好好的……”
母亲的话没有说完,她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生命的光彩,身体慢慢地在舜华的怀抱里冰冷,僵直。
舜英就这么抱着死去的母亲,蜷缩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角落里。
她想要哭,想要喊,痛斥上天的不公。但是她只是紧紧咬住嘴唇,吞下喉咙里腥甜的血气。
天早已经瞎了眼。
肮脏的囚服,破败的马车,粗鲁的军兵。当被押上马车的时候,舜英并没有回头看一眼。
那座金碧辉煌的京城里再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只有她家人的斑斑血泪。
除了幼弟舜华,她无可挂念。
华儿,你此刻到了哪里?
忠叔已经答应了会托人照管你,你会好好的吗?
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这是舜英唯一的希望。
一个月,昼夜赶路,风雨兼程。舜英和十余个同是充作营妓的女子,跟着西北大营押饷的军队,日日向前。今日午间她们刚刚被送到营地,食水都不曾进,就立刻被打发过来做活。
舜英费力地拎着一桶衣物蹒跚而行,一个矮胖的身子陡然横在面前,撞得舜英一个趔趄,木桶里才洗过的衣物散落一地。
一张布满红疙瘩的脸凑了过来,瞎了一只眼,仅剩的另外一只眼已经被色欲烧的发红,一只肮脏的手把她扯到怀里:
“来吧,小娘子!我看了你半天了,实在是忍不住了!让爷快活快活……”
独眼的气息里带着逼人的酒臭味,因为亢奋的欲望,声音也变得气喘吁吁。
舜英奋力挣扎着,却摆不脱这铁箍一样的脏手,周围的士兵哈哈大笑。她一口向那手臂咬了过去,嘴里顿时一阵腥咸。
“啪”的一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几乎把她打的晕倒在地,独眼怒骂:
“臭娘们,敢咬我?”
这汉子正待挥拳再上,只见旁边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作死呢?大白天也敢闹事!左右她们也跑不脱,到了今儿晚上还不是由得你逍遥快活?”
独眼看了看舜英,喉结耸动,咽了一口口水,悻悻然地走开了。
舜英从尘土中挣扎起来,手指哆嗦着掩住被扯开的衣襟,泪痕与泥污把她的一张脸弄得面目全非,如同鬼魅。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太阳已经坠入了地平线,黑夜就要来临了。今夜,就是她的死期吧。
篝火熊熊燃起,映着女人们惊恐的面孔。
男人们肆意地戏谑嘲弄着这群刚刚到的女人:
“艳女!”
“鲜肉!”
“心肝儿……”
女人们尖叫着,躲闪着,挣扎着,却挡不住男人的野蛮。酒醉的男人撕破了她们的衣衫,强行挟进营房,哭声骂声震天。
舜英被恶狠狠地扔倒在榻上,她挣扎着爬了起来。醉的晕乎乎的男人,扯开腰带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我的心肝儿,让大爷好好疼疼你……”
“嘶啦”一声,衣领被男人粗暴的扯破,白腻的脖项和半边肩膀裸露了出来,在灯下如同雪一般晶莹,手臂上方那一点“守宫砂”殷红如同珊瑚。
“处子?”
男人怪笑一声,扑了过来,被酒色烧的通红的一双眼睛,瞬间布满了狂乱。
舜英挣扎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突然间,男人的怪笑停了下来,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的眼珠凸起,喉咙间“格格”有声,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在他的胸膛间,露出了半寸剑尖,正往外滴落着温热的血珠。
“啊!”舜英惊呼一声。
血腥气扑面而来,舜英心头一阵恶心。她猛地推开身上ban裸的男人,掩住了撕破的衣衫。
男人仰面倒在地上,眼睛兀自大睁着,似乎到死也不明白刚刚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舜英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目光渐渐从空洞、畏惧转为冷漠。她心里的恶心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报仇雪恨的痛快和释然。
恨不得刚刚这致命的一剑是她亲手刺进去的。
她抬起头向榻前看了过去。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他体形修长,身姿矫健,一身黑衣,墨玉一般的头发披散着,在帐内灯烛的照耀下闪着幽光。一张狰狞的兽面面具盖住了他的面貌,整张脸上只露出一双乌黑幽深的眼睛。
他稳稳地举着剑,滴血的剑尖微微向前半寸,就抵住了她ban裸的胸膛。
冰冷淡漠的声音响起:
“要活,就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