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二天接到了梁景程的电话,当天晚上余溪颜就假装急病住进了军部医院,她并不知道外边情况怎么样。陈辉来见过她一次,告诉她梁景程已经在找她妈妈,叫她安心。
她就只当在这里养胎,只是医院的环境再好也比不上公馆,并且出于安全考虑,她也不能到外边花园里转转,被这样关了几天,她实是被闷坏了。
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就看到了花园里开的一团一团的花,那花开得很好,在阳光的照耀下色彩十分浓烈。但是那种颜色却让她想起来他被梁景程误会后关到郊区的小院时墙角开出的花,那些墙角开着的花,在风雨时候仍旧没有凋谢的花,陪着她度过了那么多难熬的日子,她一想到那种被他误会时自己所经历的痛苦、思念、失望和绝望,不禁浑身发抖。
她猛地拉上窗帘,隔绝了楼下那灿烂的颜色,伸手抚上手上的镯子。
方维敏那日从梁家公馆见了少夫人回来后,被知情的人问起,只是说少夫人痛经,连开的保胎药都是留的别人的底。虽然有人特意交代,但是这些事情,她自己做得更加小心翼翼。为防止有心之人,梁家公馆她也没有去得很勤,少夫人的胎很稳当,正常保养着,不会出什么问题,她也就是隔些日子,以看痛经的名义去看一看。所以突然被公馆的侍从叫到顶楼的时候,她的心咯噔一下,以为是少夫人的胎出了什么事情。见了人才放下心来,说是在家没有胃口,吃什么吐什么,一天晚上吐得太厉害,管家怕出事了来不及,所以就送到医院来了。方维敏仔细检查了一番,脉象很稳,胎心音也很稳,只不过一两周不见,少夫人的确是消瘦了。她嘱咐了管家一些照料的事情,便到药房去盯着煎药了。
以前的时候,她一般敲一下门就进来了,今天她还没有走到门口,便被站在门侧的侍从拦住了。她有些奇怪,门口的侍从换班很复杂,她也并不能记住他们的脸,但是他们似乎都知道她是少夫人的医生,每每她走近,都十分恭敬地敬礼,并不阻拦。
难道是大少来了?
她暗自忖度间,门从里面被拉开,走出了一个她没有见过的年轻军官。
看她端着药,陈辉朝她点点头,“少夫人情绪有些不稳,你好好照顾她。”说罢便快步下了楼。
刚刚还好好着,怎么就情绪不稳了?
她的手搭上虚掩着的门,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女人哽咽的声音:“方医生进来吧。”
余溪颜本是背对着她擦泪,但是又觉得背对着人不礼貌,于是微微侧过身来,方维敏这才看清尽管她拿着纸巾不停再擦拭,但仍旧是满脸泪光。
“方医生,他不要我了。”
梁景程走出办公室,在清冷的月光中,开始思念一个人。
他太了解她,她是一个无论如何绝望心中都还有爱的人,所以唯一能够打垮她的,就是让她相信,爱已经不在了。于是他让陈辉去告诉她,她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要娶美国国防部部长的女儿。这些话,足以颠覆她对爱情、对婚姻的所有定义,足以让她,放弃他。Cristina是他跟着导师在美国访问的时候认识的,在一个课题组公事了两个月,虽然时间很短,但是却与萧楷生和他一起成了很好的朋友。他和她通过电话,她愿意帮他。
这样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被否定掉,但是他还是让陈辉去做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想了无数种留她在身边的方案,但是每一种,他都觉得那么危险。他不能允许她,还有他们的孩子,面临这样的危险。即使作为男人,他不愿意承认,在如今的情势下,他无法给她们安全,他甚至没有办法找出潜在在她身边的危险。
梁景程觉得很挫败。原来当一个有想保护的人,会变得这么软弱,这么不堪一击。他再也不能无所顾忌,他要保护她们,保护自己。
梁景程在等待谈判的日子,虽然占据优势,但是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他心里明确了日本人在这件事情上插手后,所谓的谈判,就不再是南方和北方政府和军队之间的谈判这么简单了。
桌上的电话响了,这个电话是司令部的加密专线,没有接线员。梁景程的手放上去的时候,心里想,一定是陈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迅速抓起听筒放在耳边,那边果然传来陈辉的声音:“大少,老爷子心脏病发作了,已经……去了。”
从他听到这句话,到他条理清楚地吩咐陈辉封锁消息,安排公馆的各项事情,最终挂断电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整个过程中,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父亲虽然前些年查出了心脏病,但是美国医生表示并不严重,他不敢去猜想父亲的这次心脏病发作,是否有日本人的参与。如果是的话,他抓起电话:“给我接陈辉,立刻马上。”
陈辉当时已经从司令部赶到了梁家公馆,他收到老爷子消息的时候正在司令部加班,给大少打完电话便匆匆往公馆里赶。
刚赶到大厅里,就被管家拉到一边,“陈主任,大少的电话,在司令书房,请随我来,”
接了梁景程的电话,陈辉将在门口候着的管家叫进来。“您说老爷生前最信任的人了,大少吩咐我这公馆上下一切的事情,在他回来之前,交给您打理了。”
管家打小就跟着老司令了,跟着司令走南闯北,如今司令走了,他也很是伤心。如今又被大少如此信任,一时间老泪纵横。
陈辉简单交代了管家几句,便按照梁景程的吩咐来了医院。
余溪颜已经睡下,却被突然亮起的刺眼灯光吵醒。她坐起身子,看到方维敏已经立在她的床头。
“方医生,出了什么事情了。”她疑惑问道。
方维敏手中拿着一整套的衣服,将余溪颜扶下床,帮助她穿上衣服。
“具体我也不清楚,陈主任就在门外。”
余溪颜穿好衣服走到门外,陈辉果然等在门口,手里拿着的,是她的行李箱,还是那个,她从剑桥带回北地,又从北地带到这里的那个行李箱。
“其他不太重要的东西,都已经打包好了。这里面是我在少夫人梳妆台和柜子里找到了,可能对少夫人比较重要,您检查看看有没有漏了什么。”说罢便打开了行李箱。
余溪颜扫了一眼,她的那些东西,一样都不少,整整齐齐摆在里面。但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踏上轮船舷梯的时候,她转过头,问陈辉:“梁景程他这么着急送我走吗?他……”
她叹了一口气,“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