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来已经这样讨厌她了,连她身上的味道都不愿意闻到。那瓶香水是放在礼服盒子里的,她看了看,是香奈儿的经典款,她虽然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是她已经不愿意为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劳神费心,既然放在了盒子里,那她就用吧,反正她自己若是不在意,也没有别的人在意。可是她明明看到梁景城微微皱起的眉头,一副不耐烦地样子,纵使已经告诉自己不要抱任何希望了,但是心底的难过还是涌了上来。
原来一个被丢弃掉的棋子和一个没有利用价值工具,果然是比较招人厌烦啊。
车子缓缓驶入了美利坚大使馆,透过车窗上琥珀色的玻璃,可以看到门口两边挤满了各国的记者,她突然有些紧张,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记者,之前在北地的时候,她只需要站在一堆人的背后,露出虚伪的得体的微笑就可以了,但是,现在,外边这些人,大概是冲着她来的吧。
车子停稳后,余溪颜侧身准备下车,梁景城的声音却在身侧响起,“一会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怎么做,你都清楚吧,别忘了,陆家祺还在我的手里。”
她紧紧握住拳头,修剪好的指甲扎在手心,有种钻心的疼。
“自然不用大少您教,我就只当自己是个会走路和说话的娃娃罢了。”说完便顺着侍从打开的车门下了车。
梁景城见她下了车,一拳头捶在身侧的座椅上,抬起头就看到了陈辉询问的眼神。
这个女人,她那冷漠的语气是说给谁听得?
她想要情报,不应该巴巴地朝他贴过来吗?他把她放在那个破落的宅院里那么久,她确实不哭不闹,什么都不说,要么是训练有欲拒还迎,要么就是觉得自己已经干脆败露破罐破摔了吧!可是她凭什么以为她还可以在自己面前耍什么小心思!他留着她,不过是因为……不过是因为……
然后梁景城突然发现有一个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答案浮现在脑海,他之所以留着她,是因为即使她骗了他,即使她为了情报才和他在一起,他仍旧舍不得她。看不到她会想念,想出一个又一个借口去见她,每每坐上了汽车,又一个又一个否定掉。如今见到了,心里却仍旧憋闷。她若是欲拒还迎,他还可以见招拆招,倘若她真的不在意了,那他之前和现在所做的,岂不成了一个笑话,仿佛演了一出一个人的话剧。
虽然指证她是间谍的证据有那么多,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印度洋星光下她那双眼眸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他还是会突然惊醒,想到假设有一天,他发现他冤枉了她,那他要怎么收场?他该如何挽回?可是即使是那种难以挽回的情况,他也希望有那么一天。因为那样的话,他可以去道歉、去安慰她,去说一些她爱听的话,让她原谅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和她是站在完全对立的两面,虽然偶有相交,却还不如不见。
陈辉下车给梁景城开了车门,却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完全忘了他为什么来到这里。陈辉轻咳一声,终于把梁景城拉回了现实中,他伸出手挡在门框上,“大少,大使馆到了。”
梁景城从车里走出来,心绪似乎还停留在刚才的思路里,如果他真的误会了她,如果她没有骗过她……陷在这样的想法中,他在不知不觉地情况下,竟然朝余溪颜伸出了手。
立在大使馆两侧的记者看到一向在公共场合不苟言笑的梁景城竟然露出如此温柔的申请,不禁激动地不停按着快门,也不管是否会浪费昂贵的胶片,反正这种稀有的照片拿回报社中也肯定是要得奖金的,相对于梁景城的新闻,胶片的钱简直是不值一提。
余溪颜看着梁景城伸过来的手,抬起头又看见他眼神中的温柔,觉得可笑至极,一分钟之前,在他们身旁的车里,他还在朝她说着那样残忍的话,一分钟之后的车外,他有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在给谁看?身旁的镁光灯不断响起,阵阵的快门声提醒了她,是了,是做给这些记者看的,让他们看到,南方的大少与少夫人的感情多好,好到可以合理解释他绑架了北地家眷的船。
这不就是她今天穿着一身华服站在这里的原因吗?
她抬起头,冲着梁景城露出娇羞的微笑,仿佛她真的承受不住他眼神的温柔,又匆忙地侧过头去。
演技,是她从进入余家那天就开始练习的,只是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在梁景城的身边展现过,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在他面前这样虚假地笑。她一直想着,除了上帝之外,她还能在另一人面前,展示最真实的自己,不用可以去做名媛淑女,不用强颜欢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高兴可以跟他说,不高兴可以跟他说。因为在最初的最初,在那艘从伦敦开往中国的船上,他没有给过她伪装的机会,他从一开始,就用威胁逼出了最真实的她,以至于到现在,她知道那时的自己是真的,他却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