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程看向院子里那课硕大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掉光了,露出光秃秃的树干,还有树枝上的鸟窝。耳边突然响起余溪颜的声音:梁景程,你小的时候一定没有掏过鸟窝吧?他那个时候并没有回答她。其实他小的时候是掏过鸟窝的,母亲在时,他淘气地很,整日里上蹿下跳,带着一帮同龄的孩子到处闯祸。母亲是传统家庭里的大家闺秀,对唯一的儿子宠得很,无论他闯了多大的祸,最严厉的惩罚不过是不让他吃晚饭。那个时候,他爬过汉东最高的树去掏鸟窝。但是,之后这些事情便不曾做过了。
他听到手下人的报告,没有应声,抬脚走出了宿舍楼。
怀里的孩子终于不哭了,余溪颜轻轻抱着他在身前摇晃着。脑袋有些清醒了,她终于想起来那个男人是谁,阿辉!
余溪颜抱着孩子下了床,推开宿舍的门,因动作有些大,走廊上站岗的士兵齐齐转过头来看她。她抬头向远处望去,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一直站在旁边的士兵走过来。
“看什么看,快回到房间里去,这里可不是你能随便进出的地方!”那个士兵口气并不好。
她试探地开口问道:“你们是在找一个余小姐吗?”
士兵见她的样子,头发散乱,一边的脸还肿着,呵地一声笑出来。巡查登记名字的时候,有好几个都说自己是余小姐,有长得好看的,也有不好看的。他以为怎么着其中也得有一个上面要找的,统统带了过去,可是上面就扫了一眼,就一脸不耐烦挥挥手让他走了,害他白高兴了一场,还以为自己能趁这次机会立个功,升个军衔呢。
“你是余小姐?你知道我们要找哪个余小姐?”其实他也并不知道上面要找哪个余小姐,只是说要找一个年轻的二十出头的余小姐,连名字都不给。
“你们要找的,是叫余溪颜吗?”她并不确定,梁景程会专门派人来找她吗?
“嘿,余溪颜是你自己的名字吧?你怎么就想着我们要找你了?还偏偏不是余溪颜。”那士兵看她怀里抱着孩子,懒得跟她说那么多。刚才他站岗的时候,看见大少都过来了,腿都开始抖了。陈主任问话的时候,他偷偷瞄了一眼大少的脸色,如果换成天气,估计都能是一场台风了。显然,那个姓余的女人是大少要找的,男人找女人嘛,肯定是因为惹上了风流债,可是这风流债也应当是跟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而不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余溪颜听到他这么说,慢慢地垂下了头,原来不是她。
对啊,有可能的。梁景程要找的,应该是对他更有用的余小姐。她在余家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又没有人在乎她,他找她有什么用呢?要找,也应当找怀了孕的大姐或者是小姑姑,若是和北方谈判。拿他们俩做砝码会更加明智。
更何况,梁景程现在应该是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吧。在船上的时候,他说,他很爱他的女朋友。他应该不希望她出现在他们面前。
起风了,她裹紧怀里的孩子回了房间。
会军部的路上,梁景程的脸一直黑着。阿辉没敢和他说话,心里有了一个结论,但是这个结论却不敢讲出来。大少应该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余小姐坠海这种结局,他不大愿意相信吧。
阿辉心里有些懊悔自己的迟钝,当初回国的船触礁的时候,大少顾忌着余小姐,在那样乱的环境中都不允许他开枪,也不允许他去抢救生船,反而和余小姐一起坠海,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想到,余小姐对于大少的重要性。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估计这个年是没有办法好好过了。老司令已经打电话来催了好过次,让他通知梁景程回梁公馆过年。他之前提过几次,但大少都回绝了,每日不是宿在军部的休息室,就是回明德路的小公馆。今天早上,公馆的管家又打来电话来问,大少什么时候回去过年,偏偏那个时候,萧楷生给打电话过来说,余溪颜可能掉到海里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个军部办公室主任的日子真是难过。
果然,车行到路口,没等司机开口问,梁景程便命定回军部。
只是没想到,回到军部后,老司令已经在了。
阿辉关上为他们关上办公室的门,轻声走了出去。
“城儿,叫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回家,父亲来看看你。”梁国骅先向儿子低了头。
“知道了,父亲。除夕晚会的时候我会回去了。”历年除夕,父亲会在余公馆宴请政府和军部的官员,前些年他一直在国外,如今回来接管了军部,无论如何都应当参加这个晚会。
“有些话,其实应当在家里说,但是你总不回家,父亲只好在办公室问问你。你还恨我吗?”
梁景程抬起头,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这样问。恨?他从母亲离开的那天就恨他,但从来没有对他讲过。
“你母亲去世后,你看父亲的眼神,并不是一个看父亲的眼神,冷冷的,和你看你的枪、你的试卷、你的任何一件物事一样。你不和我商量就出国了,一走就是四年。父亲一个人在家很孤单,所以来看看你。”
“不是还有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陪着你吗?”梁景程对他的话并不相信多少。
谁知对面的人竟然长叹一声,“我和她,你母亲和你都误会了。我以为瞒着会更好,没有想到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梁景程冷冷地说道:“你和她的关系,我从来都不关心,我仍然承认你是我的父亲,不过是因为,我母亲离开的时候,让梅姨告诉我,她的选择是她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影响我和你的关系。”
“父亲,您该回去了。”
梁国骅从椅子上起身,又叹了一口气,走到梁景程身边,看到他的军装起了褶皱,抬起手想要替他整一整,手抬了抬,又放下了。
梁景程站在窗边,看到梁国骅上了车后,才回到桌子前。想了想,拿起了桌上的电话,“给我接公馆。”不一会儿,管家那里接了电话。“我是梁景程。我父亲今天回家,他如果要喝酒,不要给他,就说我不让,给他熬点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