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人递了书信送到敖府,若是我那店今日不开,想必那人要在酒坊待上一天吧。
颦歌来的时候我已经梳洗好了,瞧着我身上没甚装点,极嫌弃地瞥了我一眼,从自己脑袋上抽出一根簪子戳到我头发上:“进宫你可还是穿戴齐全些好,省得那些个贵家小姐见着了又说你将军府穷。”
我扯着颦歌的袖子蹬上马车:“我又不像颦歌儿你长得那般俊俏,装点这些个作甚。我都替这白玉簪子委屈。”
“委屈个甚?”
颦歌伸出手挑起我的下颚,对着我的脸细细端详着:“咱家音儿虽出身武家,生地却标致地很。我虽未曾见过老将军夫人,却也能想象出一二来了。”
我对母亲的印象很模糊,只听京城的人说我长得越发像她。
而我小时每每和兄长提起母亲,兄长都会盯着我的脸看许久也不回答,最后说一句:“音儿,你莫要怪母亲。”
直到如今我依旧没寻思些什么出来。
颦歌的模样是真真像极了他母亲,都说生子随母,生女随父。而我和兄长却不同,放在他颦大世家倒是一点儿没错。
我咂咂两声:我一个女儿家竟然嫉妒一个男儿的模样。
只听外面的车夫说道:“颦公子,寻姑娘。这儿离皇宫还有些时辰,颦公子可想着歇脚的地方了?”
颦歌轻笑一声:“还能是哪儿,可不就是那孤家寡人那里了?”
“哈哈哈,”车夫大笑几声,“好。”
我看着颦歌:“孤家寡人?”
颦歌:“那人逗得很,到了那人府上你只管歇着。想来他也已有二十七八了,招极了姑娘家稀罕,硬是孤身了十年有余。”
“莫不是他么得遇到心上人?”
听了我的话颦歌笑着拿扇柄敲了敲我:“音儿也已有十五了,懂得倒是不少。”
“吁——”
“颦公子,寻小姐。若府到了。”
颦歌扶我下了马车,门口的侍卫见是颦家公子哥儿,立马作了个揖:“颦公子,我这就去给我家大人禀报。”
颦歌摆了摆手:“不必,我们自己进去便好。”
“是。”
“啾、啾、啾……”
刚进院子,我便听到了鸟啼声,这儿的人雅致倒是挺高。颦歌走在我身侧,一眼瞥见了逗鸟的人:“看来今日,若遇大人兴致好得很啊。”
若遇见是旧友便快步迎了上去:“每次来都不通报一声,许多次都被你碰上窘迫之事。好在这次我只逗了逗鸟儿。”
颦歌翻开扇子扇了扇:“哈哈哈,谁叫你耳朵这般不好使。”
“分明是你这小子有心压低了脚步,”若遇瞅见了听地正欢快的我,“今日颦歌怎的带小姑娘来了?”
颦歌将我领到前头:“这便是我们与你提起的那丫头,寻安兄的宝贝妹妹——寻音。”
若遇眼前一亮,将鸟笼子推到颦歌怀里凑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往后院走:“你就是寻安的妹妹?我见你的时候你还不会走路呢。本来想给你块糖吃,差些被寻安那厮打废膝盖。”
我嘴角抽了抽,回头看向颦歌:这是甚情况?
颦歌扶额,他早该知道会这般情景的。颦歌提着鸟笼子快步跟上:“你这厮!莫要再拿寻安兄小时的个头打趣儿,快些领音儿去歇息,舟车劳顿,一个小姑娘家哪里受得了。”
“那是自然,我怎会亏待了将军府的人呢。”
这话说的虽然奉承,我却并未听出丝毫狗腿子的意味。
若遇领我到一间宽敞的卧房:“音儿先在此歇息着,桌上有些点心先垫垫,等着传晚饭。”
我点了点头:“多谢若遇大人。”
“哈哈哈,”若遇大笑两声,“平日颦歌儿他们调侃我这个官名惯了,到了音儿这里我方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
颦歌和若遇离开后,我在床上小睡了会儿。
若遇从颦歌手里拿过鸟笼挂到矮梁上:“带着小丫头进宫,仔细她被人欺负了去。”
只听颦歌冷哼一声,白了这人一眼:“你当我们音儿是什么软弱根子?好歹也是寻老将军的女儿,怎会轻易叫人欺负了去。”
“这倒是我多心了。”
翌日辞别了若遇,我们便乘着马车继续往皇宫赶。
见我老掀窗帘,颦歌笑着将我拎窗帘的手放下:“你若有兴趣,回去之前便陪你逛逛。左右也无甚急事。”
“好!”
入了宫,无眉公公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哎哟!颦公子来了,老奴可恭候多时了。生怕怠慢了公子。”
颦公子淡淡应了一声:“娘娘现下可闲着?”
“昨个儿就等着您二位了,”无眉公公挥了下浮尘为我们引路,“此时正在寝宫,老奴这就带二位过去。”
我瞧着那公公不存在的眉毛,赶紧憋着笑转了个头,颦歌轻笑一声,想必他第一次见着无眉公公时也像我这般憋的难受。
我本以为皇宫里就只是雍容华贵,直到走过一片桃林我才发觉,原来宫里也是有闲情雅致之人。而且我要见的这位桃姑娘、果真不是个小角色。
“娘娘,颦公子和将军府小姐到了。”
“嗯,请进来吧。”
走进桃华宫,我便一眼瞧见了穿着贵气却不惹人厌的姑娘,第一眼瞧过去我便认定她就是我要见的桃姑娘。
颦歌象征性作了个揖:“今儿个心情可好些了?”
那人只笑笑站起身:“好与不好又如何呢,左右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看向颦歌身后,那人说道:“你可就是寻音当铺的当家的?”
我微微屈膝算是行了礼:“是,民女寻音。”我没有畏惧她到底什么身份,“桃画姑娘走的倒是干脆,不曾让那人痛苦许久。”
颦歌瞪了下眼,却也晓得那人不会怪罪于我,只扯了下我的袖子:“怎的和皇后娘娘说话呢。”
那人轻轻笑了声,果真没有怪罪我的无礼。竟直接回应了我:“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于他而言想必是最好的。”
颦歌见状也松了心,打开折扇往外走:“人我给你带到了,如此便没我什么事儿了,过些时辰我便回来用午膳。记得叫厨子多做些鱼肉。”
桃画看着我呆愣的模样笑了笑,拉起我的手也往外走:“他自在惯了,我带你去桃林转转罢。”
我点了点头:“嗯。”
看着满眼的桃花,眼前有些缭乱,我见着桃画脸上带着些忧伤便开口道:“你可后悔过?”
桃画没有看我:“你所指的、是何事呢?”
说着目光有些放空,桃画喃喃道:“是与他相识?还是倾心于他?亦或是撇下他回宫?”
“你悔的,恐怕是认识了皇帝。”
桃画的眼睛总算有了神,微微垂头低笑一声:“寻姑娘说话竟如此一针见血,只是,这话你莫要在旁处说,当心惹上杀身之祸。”
我点了点头,我晓得这桃林是桃画的地盘,不会隔墙有耳我才说了个彻底。
桃画摘了枝桃花枝子:“要知道,这深宫、终究不比民间清净。”
我没有言语却很认同她的话,去年本该是我入宫选秀,别说是我不感兴趣了,兄长那是第一个不同意。一个是舍不得,再一个便是这杀人不眨眼的后宫。
如若当年我入了宫,以将军府的地位,我便是如今的皇后了,再不济恐怕也是个贵妃。
想到这儿,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终是忍不住问出口:“那日的人、可是皇帝?”
桃画摘桃花枝儿的手一顿,缓缓摘下一枝,良久才说了一个字:“是……”
那日敖澄在屋里作画,她便看着了窗外闪过的黑影,她一眼便瞧出是他。屋里有酒,她仍是借口出去拿酒。
“玩儿够了吗?我的沁儿?”
那人倚靠在桃树上,他就只站在那儿,脸上虽然挂着笑却威严不减,这就是他——一国之主。
可对他,桃画却从未怯过,只淡然地缓步走过去行了礼:“参见皇上,皇上还是唤臣妾皇后罢。”
临天宸眼中划过一丝危险,看着面前站着的人:“你可知罪?”
“若与人两情相悦也算罪,”桃画垂了眼眸,“那桃画罪该万死。”
眼见着桃画要跪下去,临天宸胸口堆积的怒火顿时烧起来,抓住桃画的胳膊不让她跪下,手臂一用力将她扯入怀里。紧盯着她的眸子:“桃画?可当真是个清雅的名字!”
问天下人,本朝皇后跪天跪地跪爹娘,何时对别人屈膝过,哪怕是他一国皇帝。可如今!她竟为了一小小的世家公子对他下跪!
“不敢。”
“你!”临天宸气得有些胸闷,“你当真如此气我?”
桃画抬眸,眼中依旧不曾有何畏惧:“求皇上成全。”
“休想!”
话未落,也未待桃画反应过来,临天宸低头附上她的唇,口中透着些桃花香,她是喝了些酒的。而与她一同饮酒之人,从未是他!
临天宸怒极了,勒着她腰肢的胳膊越发收紧。
桃画眼中终于有了些火光,用尽了全力推开他:“临天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