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近君情怯
“你怎么样？”骆里纱关切地问。
“没事。”关圣羲挤出不自然的笑。
“没事才怪！”她眉头打结，面露愠色，“百加得151是什么？”
“海盗官方用酒。”
“谁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
“朗姆酒，酒精度75%。”
75%？那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通常喝的白酒是40度至50度，75度这么烈，会不会把胃部烧到报废？！会不会酒精中毒，会不会死……
“别乱想，我酒量不错顶得住。”见她面部表情越来越恐怖，他担心她先昏倒。“我打电话景海，他应该已经到ER了。”掏出手机没按两下，突然捂住腹部低吟起来。
“喂！你，你怎么了？”她吓得赶忙扶住他。
“胃痛。”他表情扭曲蹲在地上。
“胃痛？”惊惶失措。
“我想喝咖啡，附近的副食店应该有，麻烦你替我跑一趟。”
“嗯嗯。”她连连点头。
“要冰的。”他补充。
“哦哦。”骆里纱急急跑到一家副食店要了一罐冰咖啡，不等店主找钱便匆忙返回洛基后院，却看到关圣羲正蹲在墙角的垃圾筒旁呕吐。她慌慌张张凑过去拍他的背，待他折腾完毕，将口袋中的纸巾递给他。“感觉好些没？”
关圣羲微微点头，接过纸巾抹嘴。“抱歉……”
“说这干嘛？”那狼狈的样子令她心头一紧，先前在酒吧猛灌朗姆酒的画面又一次浮现于脑海中，“要咖啡么？”
“嗯。”
她拉开罐盖递给他。他先是稍微啜了几口，而后两三下送入胃里，空罐顺手扔进垃圾筒，艰难地移到角落，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缓缓坐下。“啊——胃里有一团火。”他苦笑叹息。
“还要不要？我再去买一罐。”她起身。
“不用。”他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没有一丝温度，冷得像冰。她不由瑟缩，惊异地看他：“你冷吗？”
“不是。”他松开手，“刚刚那罐咖啡太冰了。”
太冰了？但是，他好像全身都在抖啊！骆里纱凑近，嗅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儿。那呼出的白色雾团，在朗月下的干冷空气里清晰可见。他确实是在颤抖，呼吸急促，牙齿打战，声音虽然微弱，但还是一点一滴传入她的耳膜。
“很冷？”
他故意轻松地笑：“一种用百加得151与绿薄荷调制的鸡尾酒叫做Ice On Fire，喝起来有冰火交融的感觉。”
“……”那戏谑的语气并不能让她的担心减轻半分。
受到酒精的刺激，饮酒过量的人大都在经历短暂的燥热之后，体内热量大量流失，体温急骤下降，尤其在这样寒气笼罩的初冬之夜，很容易患上感冒和上呼吸道疾病。骆里纱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关圣羲已经蜷成一团的身体上，无奈那件衣服对他来说太小了。
“再坚持一会儿，我去叫辆出租车！”感觉情况有些不妙，开始焦急起来。
“出租车能装得下那些酒？”他的头脑反而比她便冷静。
骆里纱愣住，回头看了看空地上的15箱博若莱新酒，一时间没了主意。
这时关圣羲的手机铃声响了。“麻烦帮我接一下。”他试图摸出口袋中的手机，却感觉恍惚无力，肢体的动作渐渐脱离大脑的控制。
骆里纱掏出手机，刚按下接听键，炸雷般的粗犷声音爆开：“喂喂，货已经到了！怎么没人来收？龟儿子又癫到哪吃喝嫖赌鬼混去了，赶紧给我滚回来！”
骆里纱被轰得僵住了，关圣羲忍住笑。
“我，我是骆里纱。”
“呃？呵呵，里纱小姐。”对方态度骤变，“和圣羲一起吗？我等着你们收新酒。”
“我们在江边洛基的微笑门口。圣羲喝了好多酒，你赶紧过来接他好么？”
“你们去那里干嘛？！”陆景海大惊，“他又惹谁了？！”
“没有，我们只是去找客户要货。不过他喝了很多酒……”
“他想死啊！”陆景海怒吼，“待在那儿别动，我马上过来！”啪的一声电话挂断。
“他很生气。”骆里纱将手机塞进关圣羲的口袋，揉了揉备受摧残的耳朵。
“哦。”关圣羲仰头靠在墙上，对于陆景海的激烈反应不在意。
一阵冷冽的夜风拂过，骆里纱打了个寒战，本能地朝墙角里缩了缩。关圣羲扭头静静注视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她也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眼眸的颜色与星空相似，不，比星空更柔更亮，与先前在ER门口看到的那双深不见底的冰冷眸子截然不同。善变的家伙！此刻，她对他的感觉是否也有些不一样了？这么对视也不觉得紧张或矜持，仿佛他头顶的光环已经消失。头发零乱、嘴唇乌紫，像只可怜的流浪狗一样蜷在角落里发抖。她只觉得心疼。
“借你的身体抱一下吧。”他突然开口。
“呃，什么？”她木然，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一头扎进她的怀中。
“喂！你要干嘛？”她条件反射地推他，却是白费气力。天啊，太重了！可是，这个样子怎么行！这家伙的头正好埋在她胸部，呼出的热气透过毛衣传递到皮肤上酥酥痒痒的，让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靠着舒服点。抱歉，之后，你怎么找我算账都行……”断断续续的声音。
骆里纱犹豫了几秒，反抗的手垂下来，拾起滑落的外套重新搭在他身上，吃力地扶他靠在自己肩头，然后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背，让他完完全全依偎在自己怀中。这样，只是想让他感觉更暖和一些，她一边自顾自地解释，一边更加靠近他。
“谢谢。”微弱的声音。
“没事。再坚持一会儿，陆先生马上就到了。”她安慰。
和他拥在一起，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也冷得不行了。两个人的体温都很低，可是身体与身体一旦贴近便产生暖意，血液循环也跟着加速起来，如此相互依靠取暖，体温渐渐回升……
骆里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仰头微叹。夜空之下，一层薄薄的寒雾笼罩着，耳边有冷风呼呼拂过，江边的车辆奔驰来去，远远听见汽车鸣笛回荡在清冷的空气中，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人的心跳了。心跳都很絮乱，他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她又是因为什么？其实，好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滞，这样一直和他拥抱在一起。脑海之中不自觉地冒出几朵不纯的思想泡泡，毕竟这种取暖的姿势很暧昧，心猿意马不是她的错。低头瞅了瞅关圣羲，她自我鄙视一番：他现在的情况还很危险，自己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摇头，STOP！
就么这静待了好半天，骆里纱突然意识到关圣羲已经长时间没动静了，心中一惊，扭头看那抵着自己肩膀的脸，表情柔和，呼吸平缓。睡着了？！估计是酒精起作用了，害她吓出一身冷汗！轻拍他的肩膀：“喂，别睡，快醒来！睡着了更冷啊，小心冻感冒！”
“别拍了，让他睡吧。”陆景海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救星一般地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接过醉得一塌糊涂的关圣羲，杠在肩头。“赶紧上车，这里寒气太重。”
“嗯。”骆里纱跟着他走进街面的小型货车。驾驶室有暖气，她感觉舒服了许多。
陆景海将关圣羲安置在驾驶室，返回洛基后院搬了几个来回，将新酒锁进货车后仓，上车踩下油门启动引擎。“我送他去医院，途经顺路的车站，就放你下去。新酒我明天一早我帮你送到码头。”
“嗯。”骆里纱想了想，“我还是和你一块儿去医院吧。”
“时候不早了，你明天早上还要送货，回去休息，圣羲这边有我就行。”
“可是他这个样子……”
“拜托，”他叹气，“我没精力照顾两个人，这小子已经够让我头疼了。”
骆里纱乖乖闭口，半晌，突然忆起了什么，看了一眼身旁的关圣羲，犹豫不决：“陆先生……”
“嗯？”
“圣羲喝的酒里，掺了一种可疑的白色粉末……”
陆景海一个急刹车，骆里纱差点没撞上前排的仪表板。她诧异地看向陆景海，对方的脸色一样不好看。他也不开车了，弯到路边停下。“谁给他掺进去的？”
“那个人叫阿龙，好像以前和圣羲认识。”她预感到事情有点严重，于是将始末经过详细告诉了陆景海。
陆景海听完之后面色铁青，探了探关圣羲的额头和鼻气，一时之间沉默无语。
骆里纱心中七上八下，越发不安：“陆先生，他会不会有事？”
“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去。”
“你不是去医院……”
“不去了，这龟儿子死不了！”陆景海低吼。
骆里纱吓了一跳。陆景海低头按住暴跳的太阳穴：“对不起，我先送你回家，再送他去我的住所。放心，他不会有事。”
“为什么不去医院？”
“不能去。如果我没猜错，那白色粉末是可卡因。”他握紧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他以前用过，但是已经戒掉了，没想到那帮混蛋居然……”
骆里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她早猜到那白色粉末可能是毒品。从阿龙话语中透露的信息以及关圣羲端起杯子一气抽干的情形，她也能隐隐推测出他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类东西。
“里纱小姐，今天在洛基发生的事情一定不要对别人说！”陆景海认真看着她，语气诚恳，“圣羲好不容易努力到现在，进入D大、进入ER，拼命学习拼命工作，他很后悔以前犯的错误，想要弥补浪费掉的时间。眼看一切都回到了正常轨道，我不希望他的平静生活再次蒙上过去的阴影。拜托你！拜托你……”
陆景海的话使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喻言的伤感，她唯有默默点头。
“谢谢！”陆景海微叹，再次启动引擎。
骆里纱侧头看着身边的人，他睡得很沉，眉头微蹙，呼出的气息依旧带着酒精味，细微的鼾声隐约可闻。她突然眼眶热了起来，只不过是15箱酒而已，他竟然那么执着，那么冒险，完全是在逞能！她擦了擦泪，悄然握住他依旧冰冷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