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闯了祸,她把隔壁的王小胖给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简直在没法用眼睛去看,温妈怒火三丈,温爸赶出去下棋,自己一个人把温暖关在房间里开始和她斗智斗勇,温妈一把拽下了温暖裤子就开打,疼的温暖哇哇大叫,脸上的水迹竖横交加,分不清楚到底是鼻涕还是眼泪,只知道拉着嗓子干嚎就对了,她妈一会儿就会放了她的。至于王小胖,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放过他,竟然敢告状。温暖耷拉着眼睛看向门外,却不想这次她一定不会再放过他,竟然敢告状。温暖耷拉着眼睛看向门外,却不想这一眼就让她看到了那个站在院里梧桐树下的宛如天人的江城。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唇线微微勾起,清淡的眸子盯着她看,温暖有些恍了神儿,不再拉着嗓子干嚎了,呆呆的再也发不出声儿来,唯有温妈恨铁不成钢的叫骂声在屋子里充斥着,回荡着,久久不绝。
温妈可能是听到往日里一挨打就鬼哭狼嚎的女儿现在却安安静静的趴在那儿挨打,心里一慌,不会是给打坏了吧,这下完了,一想到这里,温妈拿着拖把的手就狠狠的颤了颤,全家上下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命根子,打坏了可怎么好呀。赶忙查看,却发现女儿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外,顺着她的目光向院子看去大叫一声儿,一把拽起温暖,给她拉好裤子,将拖把塞进闺女手里的同时也把她推进了卫生间,然后拍了拍衣服,向门口走去“江城,你来了也不给你我打个电话,你看阿姨这……”温妈的语气里有些无奈,都怪温暖这熊孩子,让她在老同学的儿子面前丢了形象。
江城笑了笑“没事儿,阿姨,小孩子嘛,顽皮捣蛋挺正常的。”这让站在屋内的温暖有些咬牙,她不小,都十七了。
过了许久,久到温暖靠着墙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温妈才进来。温暖一个机灵儿赶紧献媚的迎了上去。
拿下温妈手里的东西,摸了摸还疼着屁股,嗲着声音讨好的问“妈,那谁啊,咋没进来?”温妈斜睨了她一眼伸出食指指在温暖的脑门儿上恨声到“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看看人家江城,才十九岁就已经读研了,你呢,上了个半吊子高中,我和你爸还指望你给我们养老呢。”
“诶哟,妈,你就别说我了,行不,真是的,天天说,搞得就像是更年期提前了似的,烦死了。”得到了自个儿想要的,温暖不耐烦的呛了温妈一句,赶紧溜进自己的房间,忽视了站在外面狮子吼的温妈。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温暖咬着唇从嘴里念叨着江城两字,笑的跟一头偷了腥的猫一样。
不知从何时开始温暖开始蓄起了长发,穿起了以前看着十分别扭的棉布裙子和白胶鞋,走起路来也开始变得稳当了,把温妈唬的一愣儿一愣儿的,赶紧拉着温爸到祠堂里上香,直说祖上显灵了,她这闺女儿总算是长大了,有点姑娘样了。
温暖开始努力的学习,每天背着书包,不是图书馆就是书店,整个人都变得安静起来,只是一有时间了就去缠江城,风雨无阻,这样的生活陪着温暖考上大学,毕业,找工作,整整十年。有时候温暖在想他们是不是可以这样一辈子,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江城靠在栏杆上,眸光有些晦涩不明,抬头望着黑色的布满繁星的夜空,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温暖依偎在他的旁边,痴痴地望着他“大江,我好喜欢你哟。你喜不喜欢我?”等了很久,温暖都没有听到江城说话,有些气馁,淡淡的叹了口气,也跟着江城一起望向天空。
时间划得可真快,快的让她从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变成一个二十七岁的老女人,快的让她的父母两鬓早已斑白,不似昔日的明朗欢快,快的让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更加成熟和沧桑。这十年里,她走过千万条路,踏过千万座桥,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身边这个人,她依旧会像多年前孩童一般,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说她喜欢他。
其实,她知道,他心里有一个人,他将那个人关在心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人走不出来,而她亦走不进去,刚开始知道,是他有一次喝多了,那是他在她面前唯一的一次失态,他抱着她坐在酒吧的吧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安心,当时她以为他是叫她安心,可是后来她帮他整理书房的时候,发现了他夹在书本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穿着素净的连衣裙,乌黑的发线布满脖颈,浅笑嫣然的样子让她浑身发冷,那是她一辈子也学不来的优雅和温婉,印象里,她总是像一个男孩一样,可以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可以漫山遍野的乱跑,可以躺在草地上和别人谈天说地。她把那张照片抚摸了一遍又一遍,苦笑出声,不动声色的又将那张照片夹在了书里,从此以后,她再未踏进过他的书房半步。他偶尔还会喝醉的,只是不会再喊安心了,好像之前的那句安心真的只是在让温暖安心。温暖望着江城,心底一片冰凉。
当一个人把所有的失望都累积起来,真的就会垒成一堵叫做绝望的深墙的,她是这样,可江城何尝不是如此呢?她忘不掉江城,同样,江城也放不下安心,都是爱而不得,忘而不能,两个人这样互相蜷缩着取暖,倒也不错。
很多年后,温暖在想起当年自己答应江城的求婚,她望着窗外笑的淡然,或许当时只是因为自己像一个快要溺水而亡的人,拼命挣扎的时候,突然有人递过来一根浮木,她以为是救赎,想不想就把手搭了上去,却不想深潭过后是万丈深渊,所以才会跌得粉身碎骨。
她还记得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她刚从公司下来,就看见江城拿着一束花站在门口,带着温暖的笑意看向她,四周都围了同事,有人看到温暖出来,赶紧主动让开,她走了上去,站在江城面前,看着他,江城同样也望着她“暖暖,嫁给我。”同事们也一起看向她,她想问江城你到底是爱我还是可怜我,或者是知道我快放弃了所以才给了我一点坚持下去的希望?旁边的女孩子发现她走神儿,赶忙推了推她,“暖暖,赶紧的,像江城这么好的男人,你还等什么,你不上,我可就上了啊。”周围人听着女孩子的话都露出善意的笑容,江城单膝跪在地上从裤兜里掏出戒指,一直望着温暖,是的,江城确实是个好男人,可他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不爱我,温暖在心里想,可,温暖舍不得江城丢人,当然,她也有自私的一点,她想为她这十年在江城身上浪费的时间画一个圆满的句号,虽然她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到底会怎样。温暖把手伸到江城的面前,江城把怀中花的接到刚才那个说话的女孩子的手里后,将戒指套在了温暖的左手上,吻了吻,站了起来。周围的人都笑着说恭喜。江城一一接下。
守得云开见月明?温暖坐在副驾驶座上,歪着头看江城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可是她真的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江城,我们在一起过吗?”江城看了一眼温暖,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专心开着车,温暖转头看向车外,余光看到戴在自己左手上的戒指,笑的有些心酸,摸了摸脸,感觉有点湿,赶紧抬手擦了擦。
温暖回到家,看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温爸温妈,突然间有些委屈和心酸,放下手里的包,走过坐在他们中间,像小时候她撒娇一样,一手搂一脖子“怎么了,宝宝。”温爸放下手中的茶看向有些安静的温暖。温妈也从电视上收回了目光,看向温暖.
“对不起啊,温哥温嫂。”说完把头抵在温爸的怀里,温爸看了一眼温妈,温妈把温暖搭在她脖子上胳膊取下来,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放进温暖的手里,发现温暖的手指上戴着戒指“呀,暖暖,这戒指……”温爸一听,也忙看向温暖的左手。温暖听到温妈的话抬起头看了一眼戒指。淡淡道“江城给的。”
闻言,温爸温妈叹了一口气“暖暖,你真的确定吗?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温妈的语气中有些低迷,说实话,江城是一个好男人,但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说完,便拉着温爸一起进了卧室,留下温暖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愣。女儿这些年的努力她和老温都看在眼里,只是这感情的事儿啊,谁又能……唉!
第二天,温暖起的很早,吃了早饭,便坐车向江城的公寓赶去,从手袋里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门,却不想散了一地的衣服让她有些头晕目眩,那些衣服中夹杂着女人的衣服,温暖扶着墙,捂着心脏向里面走去,走到卧室门前,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有些不可置信,他昨天还在向她求婚,她一宿没睡,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不爱就不爱吧,自己爱他就够了,可是,这才一夜。温暖强忍着恶心,坐在沙发上,等着江城出来。她感到有些冷,就蜷缩着身子坐在沙发的一角。
听到开门的声音,温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江城嘴里还说着话,嘴角带着温柔的弧度,那是温暖从未见过的模样,江城看到站在沙发边的她,脸上有一瞬间的煞白闪过,眼里的温柔被愧疚所代替,嗫嚅着嘴唇轻声的说“对不起。”或许是卧室里的女人听不到说话声了,有些奇怪,就出来看,结果就遇到了这么尴尬的局面,温暖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安心,身子开始变得摇摇欲坠起来,江城赶紧上前扶她却被她一把掀开“离我远点”温暖的声音有些抖,满眼痛楚。
脱下手中昨天才戴上去的戒指,向江城扔了过去,嘲讽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安心,提起放在沙发上的包,转身离开。
远远地听见江城说对不起,温暖低下头去,对不起,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的,只是江城,你在昨天才向我求得婚!温暖边走边抹着脸,没注意看红绿灯,温暖最后的意识就是听到砰地一声巨响。
温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待在高级病房里,看着四周,温暖觉得有些可笑,知道的说她是没注意看车,出了车祸,不知道的还以为想不开呢。
护士发现她有了意识,赶紧通知家人。温爸扶着温妈穿着无菌服走了进来,温妈一看到温暖这幅样子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的“作孽哟,你说,我怎么就生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呢,为了个男人,你咋就这么作践自己呢。”温爸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只是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看的温暖有些心疼。张开干涸地嘴唇小声的说“爸爸,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身子撑不住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三天之后,她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温妈正在削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苹果,听见声响,赶紧从一边的床头柜上拿过水杯,凑近温暖的嘴“来,润润唇,三天都没喝水了,肯定难受的厉害。”温暖艰难的点了点头。温妈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只是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宝宝啊,等你好了,咱们就出国啊,咱再也不见江城了,好不好,爸妈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事了,你让你爸和我可怎么活,你怎么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温暖听着温妈的念叨,心又开始抽痛起来。
温暖在医院差不多呆了三个多月,每天不但要忍受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要忍受温爸温妈的碎碎念,温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好不容易出了院,才回到家里,温妈又为了出国的事和温暖吵“暖暖,不是爸妈不近人情,你不知道爸妈刚刚知道你出车祸时候的感受,那一瞬间,我和你爸感觉这天咋就一下子给塌下来了呢,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姑娘,出去两个小时不到,突然有人告诉我们,你姑娘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闺女儿啊,妈知道,你爱了江城十年,可是,我和你爸爱了二十七年,不管怎么轮,也轮到我和你爸了吧。闺女儿,你只要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比什么都强,如果爱一个人要付出生命,那我和你爸宁愿你这辈子断情绝爱。反正都养了二十七年了,我们也不介意养你一辈子。”温暖坐在轮椅上,看着温妈伏在她的怀里红了眼眶。温暖抬起手摸着温妈鬓间的白发,眼睛望向窗外神色莫名“妈,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我不是答应你了吗,等签证下来,我们就一起去舅舅那儿,再也不回来了。”温妈低声应了声“哎”。门外的温爸靠在墙上,妻子的话说的很对,他们这辈子只有温暖这一个女儿,如果爱一个人需要付出生命,那他宁愿他的女儿这辈子断情绝爱。
从住院到出院三个月的时间里,温暖没有再见到过江城,每次提到江城,温爸温妈的笑容就会慢慢地冷却。温暖坐在阳台上,看到站在楼底的江城,他依旧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这让温暖猛然想起她初遇时的江城。他就那样冷淡的站在她家院子的梧桐树下,宛若神人。或许,江城就是她温暖这辈子的劫难吧,菩萨都渡不了,所以她才会这么难受。
温妈将手搭在温暖的肩上,陪着温暖一起看“妈妈,我想再见他最后一次可以吗。”温妈听到女儿乞求的话语,回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看报纸的丈夫,看到丈夫点头,温妈说“好吧,暖暖,妈下去给她开门。”说完,就下了楼。
温爸站起来,走向温暖,抱了抱她“暖暖,爸爸妈妈永远爱你。”听到上楼的声音,温爸转身走了出去,看到站在门口的江城,温爸叹了口气。
“暖暖?”江城站在温暖背后,低声唤着她。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那时候,我正在被我妈教训,你就站在我家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那时候我突然间就想到了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明明是形容美人的诗,放在你身上确是毫无违和。江城,说真的,我爱了你十年,再加上这两条腿,我觉得我付出的代价有些太大,所以啊,江城,再见。”温暖回过头看着站的挺立的江城。
江城想伸出手去抱抱温暖,可是他不敢,他害怕温暖会更厌恶他。“温暖,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他实在是想不出更好地话了。
江城离开后,温暖坐在阳台上痴痴地笑了起来。
那场车祸里,她失去了双腿,她再也配不上那个站在她记忆里穿着白衬衫熠熠生辉的少年了。她能做的仅仅只是远离他,用她所认为最好的方式爱着他,在余下的生命里,经久不息。
三天后,温暖一家登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她永远都会不知道,曾经有个男人在机场里像疯了似的喊着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多年后,温暖坐在美国一座城市的广场里听到老旧的DV里放着低低应唱着的歌曲,靠在轮椅上,她笑得有些温婉。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只是佳人再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