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蓁走向那个冲茶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回答:“我姓胡,小名月儿。”
“你是哪里人?”樊蓁接着问。
“我是南边来的。”胡月儿答。
“在京城可有家人?”樊蓁追问。
“没有,我家里前些年闹了洪灾,房子给淹了,弟弟和我被冲散了。我们姐弟二人幼年丧母,后又家道中落,父亲犯了错被抓了去充劳役。自从弟弟丢了后,我就来了京城,好再是小时候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在这茶楼梯讨了个营生。”
樊蓁微微蹙眉。心想不能把这姑娘独自留在这儿,方家人肯定会回来报复,若这姑娘留在这儿,怕是少不了麻烦。可这姑娘在京中无依无靠,难不成给她带回孔府?可孔府不是奕乾庄,她只是孔府的客人,今日还闯了祸,已经给孔府添了不少麻烦,这样冒然带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女子回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周围凑热闹的看客看没什么后续,于是慢慢的都散了。店里的小二开始收拾这场残局。被砸碎的茶盏,摔碎的炉子,被砸出坑的曾经上了油的上好的木地板,还有东倒西歪的桌子椅子。有些客人趁乱没结账就跑了,走的时候还顺手卷走了别桌上的点心。
掌柜小二都是满脸愁容,心里想着这笔债是去方家要还是孔家要?看着这事是方家挑起的,可是去方家要债的是他们谁都不敢做,方家公子不把他们从方府打出来就已经算是客气的了。那难不成去孔家要?可就连店小二心里都替孔家人觉得委屈,人家两位姑娘安安静静地来品个茶,怎么就遇上方家小姐过来摆席面?
哎呀!掌柜突然想起方家小姐摆的席面的账也还没结。那可是好大一笔银子,他们好茶好点心的伺候着,真是亏得很。要是被主子知道,今日他们把店看成这样……掌柜的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哭丧个脸一言不发地干着活。
樊蓁看到周围的这般残局,突然心就软了下来:“你们把今天损失的这些银子算算,把帐报给我,我给结了吧。”
掌柜的被她这句话惊的一激灵,“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下:“樊姑娘真是菩萨心肠!真是菩萨心肠呀!”
“不用她结。”只见一人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众人皆去看看那人是谁,竟然说话语气如此的大。
说话那位是位年轻的公子。这公子穿着一身素袍,袍子上用银蚕丝秀着祥云的暗纹。他手里拿着一把纸扇,扇子上写着“天罡地煞”四个大字。左手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晶莹剔透,细细一瞧玉中还带着丝丝虹光。
道家人?樊蓁心想。
众人皆不知这位男子是何来历,这人在京城里是个眼生的人物。但见其穿着打扮,绝非等闲之辈。这人究竟是谁?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谁也没个头绪。
只有掌柜的一人“砰”的一声响头就磕了下去,众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主子!”掌柜的大喊一声。
店小二才反应过来这是楼主来了,纷纷跪倒在地,吓得手足无措。
“主…主子。”一个机灵些的小二结结巴巴的喊出一声主子来,忙着一个接一个的磕头。周围的小二也学着样子开始磕头。
这是百闻楼的主子?众人都觉得有些稀奇。这京城里谁也没见过百闻楼的主子,今日竟然这么巧的就给撞见了。
樊蓁与孔斯年四目相对,两人都想询问对方知不知道那人是谁。结果二人都耸了耸肩。
那人走到樊蓁面前轻声说:“姑娘不仅长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齿,而且蕙质兰心,淑质英才。在下姓田名钦良,是百闻楼的主子。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和姑娘交个朋友?”
此人说话慢条斯理,不急不躁,而且眼神温和友善,举止投足间皆彬彬有礼。樊蓁对他的印象很是好,于是拱手作揖道:“在下奕乾庄樊蓁,幸会。”说着转身轻轻拉了一把孔斯年道:“此乃孔府五姑娘孔斯年。”
“孔姑娘安。”田钦良微微向孔斯年行礼。
“田公子有礼了。”孔斯年回礼。
“今日之事也算是因我二人而起,店里的损失我会双倍赔偿,还请田公子不要怪罪我坏了店里的生意。”樊蓁说道。
“今日之事我都看全了,樊姑娘不必自责,此事非但不是姑娘的错,我反而要感谢姑娘替我护着我们店里姑娘家的安全。”田钦良指的是胡月儿,“田某反而觉得姑娘你在我楼里烫伤了手,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本想着给姑娘请京里最好的大夫去看看,但听闻姑娘是樊家小妹,在下恐怕京里再没一个大夫能比得上樊家二公子的医术了。既然田某帮不上姑娘什么忙,可否让田某为姑娘备上十斤的闽北新下的茶,再加一块玉,来向姑娘赔罪?”
说着就有人拿着一个木盒上来,田钦良接过木盒,打开递到樊蓁跟前。
樊蓁往盒中一瞧,是一块儿上好的血玉。此血玉通透温润,色泽实属上佳之品。不,不应该说是上佳,樊蓁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玉。
“此礼过于贵重,樊蓁不能收。”樊蓁后退一步,轻轻把木盒推了回去。
田钦良的眼里透着赏识。这块玉他寻来已有些年份,一直闲置并无出手。不是他舍不得,而是他觉得这玉过于秀丽,以至于他找不到足够好的人配得上这块玉。今日一见到樊蓁,不知怎的他觉得樊蓁仿佛生来就应当是这块玉的主人,竟萌生了将玉送给她的想法,只因想看看樊蓁把玉带在身上是个什么样的。这么好的玉,本应当人人见其皆垂涎三尺,而樊蓁竟然拒了他的赠礼?果然此女子没有辜负他的眼光。
“田某只是觉得此玉与姑娘相配甚佳,并无他意,还请姑娘笑纳。”田钦良说着腰鞠的更低了些,样子极为诚恳。
樊蓁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差点砸了人家的场子,人家不仅不让自己赔还要送自己这么好的礼?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犹豫了片刻,樊蓁最终想着再好也不过就是块玉,自己也不是贪心想夺来。田公子的话都说的这份上了要是她还是拒了这玉倒是显得她别有用心了。
“那我便收下了。”樊蓁于是接过木盒,朝着田钦良报以一笑。
蔺相如完璧归赵。樊蓁心里莫名其妙的蹦出这么一句话。
“茶叶已命人装上马车了,一会儿便送往孔府。”田钦良道。
樊蓁突然觉得田钦良是有备而来的,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樊蓁想了一会儿也想不明白,但田公子看起来并无恶意,她想想觉得还是回去同哥哥说一声,便不再管这些事。
“对了。”樊蓁突然说到。
“何事?”田钦良。
“胡姑娘该如何处置?”樊蓁问田钦良。
“想必樊姑娘也想到方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不必担心,田某会将胡姑娘带回去,不会让方家人再伤了她。”田钦良笑了笑说。
“那在下就谢过田公子了。”樊蓁道。
“我是她主子,这本是我分内的事,樊姑娘不必如此客气。”田钦良道,“樊姑娘还是快些回孔府吧!你这手上的伤不易久拖。”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樊蓁听了竟然觉得有几分好玩。人人都关心她的手,只有她自己满不在乎。不过也是,估计这儿也没一个人想到受伤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她爹爹虽然平日对她十分疼爱,但在教她功夫时却很是严苛。她背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不是练功时自己伤的,就是她爹爹用戒尺和鞭子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