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里,朱文将自己锁在屋里。他需要时间,用时间来使自己振作。他要同那把短刀对话,也同自己对话——
“朱文,你难道不害怕吗?那些老鼠可是会吃人的!它们会啃女人的脚,吃男人的头!你不怕?”
“怕,我怕。我怕得不敢看我媳妇的身子,怕得并不敢想起何老七的样子。”
“那你还要去?”
“为了儿子,我要去。”
“你难道不害怕吗?村里人看见你出去肯定会议论你,议论你日过母猪,你还舔过女人的残脚!你不怕?”
“怕,我怕。我怕得这么多年不敢出门,成天窝在家里像具尸体,连活也干不了,只能看着家人挨饿。”
“那还要去?”
“为了自己,我要去。”
“你难道不害怕吗?怕自己出去后又惹下祸端,像上次何老七的事,又像你的父母吊死在树上!你不害怕?”
“怕,我怕。我怕得在家里不敢多话,只能听着婆娘的。怕得不敢去祭拜父母,只能像如今这样,在夜里偷偷的想念他们。”
“那还要去?”
“谢谢你,我现在已经不怕了,这次,我一定会带来光荣。”
“好的,那带来光荣之后呢?”
“我想,我想,我好想去那棵吊死我父母的老槐树下,放下他们仍然高挂在树上的灵魂…”
“那你就去吧。记住,握紧短刀。”
朱文独自坐在炕前,痴痴地望着自己影子。他的泪水向下落打影子的脸上,影子的泪水也向上打到他的脸上。于是,他伸出长满舌苔的绿色舌头,舔掉了影子苦咸的眼泪,又握紧了正在散出紫色光芒的短刀。
在天将亮的时候,朱文换下了穿了将近半年的骚臭衣裳。洗净了身上珍藏已久的污垢,用十根被皂角擦得发白的手指往上捋了捋所剩无几的灰白色头发,又往铜镜上照了照自己苍老的模样,“儿子肯定长大了!嘿嘿!”。随后,他又与熟睡中的叶红告了别,在听见妻子模糊的回应声之后感到了欣慰。
朱文站自己在院门口,生平第一次见证了太阳东升的整个过程。待到清晨的第一声鸡鸣之后,他走向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