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念奴因着王尔年的温补的方子,不仅尽消了症状,连肌肤也愈渐丰腴了起来,念奴对着铜镜自顾,也甚是欣慰,便想着,是该好好答谢元致修一番的时候了。
这日,趁着夏日荷花的一脉清香,念奴身着了雅致的丁香色滚紫色边的衣裙,于鬓间点缀了三四朵青莲色的精巧绢花,斜斜地插了一支紫玉玲珑簪,又做了一派深闺淑雅的举止,携了谢礼,带着芙影去往元府亲自致谢。
门房通报之后不久,便见元致修脚步飞快地亲自迎了出来,将近念奴身边时便道:“念奴姑娘,实在是应该元某再去探望的,怎生又劳动姑娘初愈病体亲自前来,实在是罪过。”
念奴笑笑道:“元大人太过客气了,承蒙大人关怀,念奴的身子早已痊愈了,一直想着登门拜谢的,只因花间袖中的各种事务皆是荒废了许久,一一打点处理过方能出得门来,还望元大人勿怪失礼。”说着念奴便深深地施了一礼。
元致修马上回礼道:“姑娘太客气了,请进。”说着便一个请的手势由念奴走在略前方的位置,将她请进了府上的报菡厅。
念奴还未进得报菡厅,便远远地看见厅内次主位上坐着一位年轻夫人,想来定是那元夫人杨郁言。这便对了,这方是元致修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的行事做派。念奴心底不由得笑了笑。
待他们来到杨郁言面前之时,元致修先是满面笑容的向他的夫人介绍:“这位姑娘便是上次我向你提起过的帮我解过围的念奴姑娘。”然后又转向念奴道:“念奴姑娘,这位便是荆室杨郁言。”然后便请念奴于一侧的椅上坐下,之后自己便落座于厅上主位。
杨郁言是早在一年多之前便对念奴的名字有所耳闻,那日父亲五十大寿上艳压群芳的顾州名妓念奴的声名她怎会不知呢?只是眼见念奴一副闺秀做派,着实令她感到意外,又见她装扮又是如此的素雅,直令她这个相府千金自叹不如。待念奴坐定之后,杨郁言方才看清她的面容,直令她心内惊呼,世上竟有如此美人!
念奴落座之后,便轻轻地抬起了头,看向那上方坐着的杨郁言,只见她小腹微微隆起,右手习惯性的搭于腹部,心中感慨道: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佳时机!面上却只淡淡道:“念奴早就听闻,元大人有夫人这样一个伉俪情深的佳偶,今日一见,当真教人心生敬佩。”
杨郁言也浅笑道:“念奴姑娘过誉了,姑娘举世无双的才情美貌才令人心生敬佩呢。”说着又看向元致修道:“我今日一见念奴姑娘,竟有一种旧友重逢的亲切之感,夫君当早些介绍我们认识的。”
念奴却道:“念奴出身寒微,承蒙夫人不弃,愿永为夫人驱使。”然后由芙影手上拿过匣子,道:“念奴这里有一些顾州的朋友托人捎来的丝线,皆是江家秀坊绣制上乘货品用的,外面是买不到的,其中还有两股捻了翠鸟羽的金线,又柔又细,最是难的,用来绣花鸟,简直妙绝。今日便将它们送与夫人,还望夫人不嫌弃。”说着便打开匣子,让杨郁言过了过目。
杨郁言因着念奴的介绍看过去,那些丝线确实精巧,见都未曾见过,遂谢道:“多谢念奴姑娘美意,那我便却之不恭了。”芙影闻言便将匣子合上放在了杨郁言的面前的桌上。
念奴又向元致修道:“念奴感念元大人的两次探病之恩,无以为报,只有登门拜谢以聊表谢意。还有,漫溪岭那日我们那支新曲子所残缺的词念奴已经填好了,并抄写了六份欲赠与诸位公子。因回来之后事忙,又加上病这一场,竟耽搁至今,还望几位公子见谅,便趁着今日的机会,由元大人帮念奴转赠予其他几位公子罢。”说着便将由芙影递过来的匣子里拿出的几只小巧的卷轴拿了出来,再由芙影递到元致修手上。
元致修接过后便直感慨:“好精致的装裱功夫!”然后便打开一卷来看,只见上面以浅浅的笔墨点染了数枝桃花,又以娟娟女儿小字写了整曲词,元致修便想到了那日的情景,又仔细看了她所填的词,方感叹道:“念奴姑娘果然满腹诗书,才华世所稀!如此情致,如此用词,当真巧得很!”
又细细看过一遍之后,元致修便交与杨郁言手中,道:“夫人也且看看这词,是巧与不巧。”杨郁言接过来看了一遍便道:“念奴姑娘这词果然写的十分好,教人叹服。”然后便命丫头卷了收起来。
闲话了片刻之后,念奴便借机花间袖事务繁忙而告辞了,杨郁言虚言挽留了两句便站起身来以示送客之意,元致修又将她送出大门后方才回去。
因这大半年来宋书怀奉上勤谨、御下有方,在朝廷诸多的决策上又善于拉拢各方面的支持,左右逢源之余,竟又升了吏部侍郎,全面协助尚书大人负责吏部的本职工作,包括举荐人才、参政议政等等一系列事务。
许是存了谄媚的心思,直有人向宋书怀举荐江州太守曲原柳,道他才德兼备,可堪重任,不想却屡屡被宋书怀以他资历尚浅、犹需历练为由压了下来,引得众人纷纷以为他是为避嫌疑,不肯由自己的门生故交来担任要职。
倒是不少原本与宋书怀无甚关联的年轻官员由于才干出众被提拔了上来,因他们于朝堂之上本无根基,承蒙宋书怀的赏识方青云平步、得见天颜,又逐渐看清杨继普之流的弄权夺利手段和打压异己的卑劣作为,自然更唯宋书怀马首是瞻。而宋书怀又与一向耿直的云乾施渐渐在许多事务的见解上颇为一致,相互生出几分敬重之意,这局面渐渐带给了杨继普及严馥瑞他们极大的压力。
那么多年的权衡之术下,严馥瑞只做了个从四品的微末官吏,而如今余昌澈和宋书怀结盟之后,他却青云直上得连升三级,成为了三品的翰林学士,这渐渐地让杨继普心里存了几分不可言喻的芥蒂,虽是仍旧与他暗中往来,却已渐渐地不与他多说那些机密要事。
严馥瑞自己也觉出情势不对,似是余琩澈二人有意要离间他和杨继普的关系,但却又不见他们再有其他的举动措施,令他也无从证明自己,总不能闲来无事,平白前去杨继普那里自证清白吧,那岂无异于此地无银之举?如今却只能眼见着杨继普对自己日渐疏远而无能为力。
杨继普本来一直倚重严馥瑞,眼下严馥瑞已令他不敢放任,至于其他的门生,身居要职的大多或是已被余琩澈和宋书怀寻了错处而发落了,或是借机才干优长而升了俸禄颇高的闲职,手中并无实权。还有便是那些品阶不高的钻营之辈,在朝堂之上言语分量又明显不足,实在难以抗衡宋书怀他们的如日中天之势。
且那宋书怀日渐现出咄咄逼人之势,杨继普不由得叹惋,之前确实是低估了这样一个闷不吭声、善于逢迎的小小太守了,以至于他一朝得势,竟是如此难以应对。却说那云乾施,虽是上次的事上,行了他儿子与侄子的方便,却依旧得不到他半分回应。无论何时仍旧一副冰山脸,跟谁都不远不近的样子,一时之间也难以拉拢。思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扶持一位储君以求长远打算,方才是正道。
因两年前皇后娘娘薨了之后,皇上过于伤心,便一直后位空悬。且皇后多年来只诞有一个女儿,几个儿子又都太过年幼,就一直没有立下太子。如今皇上迟迟不肯立后,也有不想后宫再掀议储争位风浪的意思。想皇后薨后的第一年里,平添了多少祸事,至今仍是历历在目,故而这三年多来,只因原来的娴妃恭敬侍上而进了娴贵妃,其他妃嫔皆未见封赏,这在许多人的眼中,便已是封后的预兆了。
如是大力扶持娴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再努力示好娴贵妃,便不仅仅可以于日后得一靠山,更可得到娴贵妃在皇上面前的美言赞誉,如此一举两得,杨继普又怎肯放过机会。
于是杨继普便开始寻找契机,正巧两个多月后的中秋佳节,宫里要阖宫宴饮、大行恩赏,太后皇上赏赐各宫嫔妃和皇子公主后,各宫娘娘还要赏赐族中的平辈、晚辈以及宫中的太监、宫女等一干人等,赏赐多少虽是没有定例,却因有他人对比着,总不能露出寒酸之意。
娴贵妃娘娘身处高位,节下各项赏赐皆不能低过了旁人,要赏的人自然也比旁人多上许多,花费定是不少的,单靠素日里的定例银子简直杯水车薪。少不得杨继普又要趁机示好娴贵妃娘娘,他日娴贵妃荣登后位,四皇子便是嫡子,子因母贵,储君之位又岂会旁落,那时便是他杨继普的志得意满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