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的身下缓缓流出一条似小河一般的血迹来,待那鲜血渐渐流到门口之时,鸿影便直直地躺下了,再无了气息。
此时,方见殷慕贞道:“先请父亲身边的人来查验了,就说是鸿影因事发,竟至羞愧地拔刀自刎了。”
两个家奴闻言便照着吩咐去向杨继普回话去了。而后殷慕贞又命两个家奴在这里看着,不让人胡乱走动,自己便准备回去。临走出房门之际,又回身向书雪道:“书雪,跟了你家主子这许久,想必你也知道她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且随我来一趟罢。”
书雪闻言也不做声,只默默随在殷慕贞的身后出去了。
殷慕贞一行人刚至自己院落中,杨继普便已差人传来了话,道鸿影之事毕竟事关门楣荣辱和二公子的名声,亦不便声张,便只说是她自己病死了罢,等大公子回来,丞相大人会亲自解释,阖府上下必要口径一致,如发现有人挑弄是非,定当严惩不怠。
殷慕贞忙向丞相遣来的传话之人应承了,方才回房。
待来到自己的房间,殷慕贞便屏退了众人,只余下书雪。书雪跪在地上道:“不知少夫人命书雪前来何事?奴婢答应您的也已经完成了,还望您能够信守承若,放书雪出去。”
只见殷慕贞悠悠然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而后笑道:“真是想不到,鸿影那样的草包竟有你这样伶俐的人服侍,当真是委屈你了。”
书雪向殷慕贞叩了一个首道:“少夫人过奖了,全都仰仗少夫人的好计谋,方有今日的成果,书雪也不过是依命行事而已。”
只见殷慕贞笑意更深了些,道:“说实话,如今我倒是真心地喜欢你了。原本还担心你投靠我,只是恐我将你的事揭发出来,不是本意,现如今才相信你的衷心了。”
“那鸿影本就是我的仇人,她哪里会将我们看作是人呢,不过是暂供驱使的奴才罢了,一个死了,自然还有更好的来服侍,可怜我的素鸢妹妹竟活活被她作践而死……”说着,书雪竟至泣不成声。
殷慕贞这才知道书雪帮着自己除去那鸿影也是发自本心,有她自己的原因的,倒也是个真性情的。细细思量,如今身边所缺的,也正是这样既机敏又真诚的人,她虽不是跟了自己时间长的,但好好调教一阵子,施以恩惠,将来也必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且这书雪既知道鸿影的这些事,若是放出去,终究是贻祸无穷。然后道:“书雪姑娘冰雪聪明,那鸿影本就不配由姑娘辅佐,不如且来我这里施展抱负,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书雪心中冷笑着,难道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幸得念奴姑娘早做提醒,又提前做了安排,否则如今只怕是不好抽身呢。面上却未敢露出分毫心迹,只俯首道:“书雪多谢少夫人抬爱,只是书雪素来是个胸无大志的,只想着同我的云哥哥远走他乡,过一世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只见殷慕贞笑得愈发热络,道:“原来书雪是有意中之人的,只是不知你所说的云哥哥是何许人也呢?”
却在书雪还未说话的功夫,杨继普再次遣来了人,道:“少夫人好,丞相大人请书雪姑娘去一趟呢。”
殷慕贞正要施威之际却来了这样一出,实在教她摸不着头脑。这会子,公公大人叫书雪去做什么,且他老人家是如何注意到书雪的呢?自己行事如此隐秘,理应没有什么破绽才对的。却正在思考之际,来人又催促了一句,道:“书雪姑娘快点动身吧,丞相大人正等着呢。”
只见书雪不卑亦不亢对殷慕贞道:“少夫人,既蒙丞相大人召唤,书雪便告辞了。”然后便站起身来,转身随着杨继普派来的人出去了。”只余下殷慕贞在房中百思不得其解。
来到杨继普院落的梦泉厅的时候,书雪果然看到了云子衿带着一个男子正坐在厅内,想必那男子必是云子衿的堂弟云子君了。书雪向丞相大人行过跪拜之礼后,又起身向云子衿见了礼,然后便站到了云子君身旁。
只见云子君亦是做足了戏的姿态,拉起书雪的手,道:“书雪,之前你总念着与二少夫人的主仆情分,不肯弃她而去,如今既是她命薄先去了,你也送了她最后一程,算是尽了心意,如今,就随我去吧。”
书雪听了云子君之言,便默默地点了点头。之后便见云子衿向杨继普拱手道:“多谢丞相大人玉成我堂弟子君的这一段佳缘。”云子君也拱手道:“只因我与书雪约定了今日辰时三刻前去寒舍拜见父母大人,且又听说她早已向鸿影夫人告了假,却迟迟不见她来赴约,因担忧她出什么事,便央了子衿一同前来寻她,却不想遇到了丞相大人家的哀事,无奈父母年事已大,急于定下晚生的终身大事,怕是书雪也不能在府上为二少夫人的后事尽忠了,还望勿怪。”
杨继普呵呵笑道:“两位云公子都太过客气了,如此美事,老夫又岂会无情阻拦呢?况且,书雪服侍鸿影一场,也已尽了忠了,书雪待鸿影的情谊,阖府上下皆是有目共睹的,云公子也不必过意不去。”然后又向云子衿道:“老夫近年来曾多次相邀令尊大人朝外一聚,均不得如愿,还望云公子转达老夫的诚意。”
云子衿再次拱手道:“丞相大人美意,晚生一定代为转达。虽然家父之事,晚生一向不曾过问,也不曾留意,但晚生定将丞相大人的友好之意如实告知家父。”
然后云家兄弟二人又与杨继普虚礼客套一番之后,方才向他道辞,之后便携了书雪一道出了丞相府,登上了前往云子君家的马车。
却说云子君的父亲云乾颐云先生当年因生性耿直,无意于官场利禄,便只在考取功名之后开办了个教授课业的私塾,虽说并谈不上富足,却也是桃李遍天下,深受敬重的。那日云乾颐忽见因云子衿前来请求子君去丞相府帮忙救人性命,便连忙命儿子答应了。
待到他们三人到达云先生家之后不一会儿,也就刚饮了一盏茶的功夫,念奴与芙影乘着素朴的马车就来了。一进屋,念奴便快走几步赶紧来到书雪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妹妹受累了。”
书雪赶紧站起身来,道:“姑娘太过客气了,我还要感谢姑娘给我这个替素鸢报仇的机会呢!我们几个要好的姐妹,又菱死了,素鸢也死了,只有我苟活于世,我若不为她们报仇,岂不枉顾她们素日里待我的情分。”
念奴道:“我平生最恨的也是为了一己私利而草菅人命之人,最欣赏的便是有勇有谋、不畏权势之人,书雪,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着,便举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然后念奴道:“今日这事一出,只怕杨府中的那殷慕贞不是个省事的,她手中又有些权势,定不会轻易放你离去,书雪,还是马上离开京城的好一些,我已为你寻了一个妥当的去处,今晚你且在云子君公子这里好生休息一番,明日便去江洲曲太守那里,我已跟他说过了,你去了之后,他自然会好生照应。”
书雪凝眉不解道:“江洲太守曲大人?”看见书雪这副表情,芙影禁不住上前几步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一句,随即便见书雪的表情瞬间舒展开来,直似那春江冰融雪消一般。
念奴看见书雪高兴的样子,也禁不住浅浅地笑了起来,道:“这几年过来,我看着你也是个极稳妥的人,也想着为你好好筹谋筹谋,只是如今怕是顾不上你了,还是将这责任交给他罢。正巧他如今身边也正愁没个照应的人,你便过去跟着他彼此照应吧。不过,离开之前,你还需去见一个人,我已安排好了,见过她之后便赶紧离开罢。”然后几个人又相互嘱咐一番,望各自保重,以图他日再见。
几个女子此时惺惺相惜的模样,当真教这两个云公子动容,直在心中感慨,幸得这世上还有如此真挚的情谊!不然可不是要叫人灰心死了吗?
念奴因恐出来得久了,露出痕迹被人察觉,只得与书雪告辞,又将这简素的马车留与书雪明日之用。云子衿见状,便请念奴芙影乘他的马车回花间袖,说是即使有人发现她夜间外出,见他们在一起,必然也说不出什么。
因时辰已晚,路上并没有什么过往行人,云子衿索性连车厢的帘子都没有放下来,任由暖暖的熏风夹带着花开的甜香扑面而来。一路之上,云子衿的心中都因帮了念奴的这一个大忙,又救了一个有情有义之人而有些沾沾自喜。
芙影发觉云子衿的高昂兴致后便悄悄看了一眼念奴,然后道:“云公子何事如此高兴,不如与我们说来听听,也让我们高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