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庭缓缓啜饮,尽情地品着这绝妙的滋味,直到饮尽杯中之茶,方才将杯子放下,心下不得不服妹妹的“巧”。却故作深沉之态说道:“这绿萼梅是如何得来的,初开时的香气竟存留得如此之鲜浓。”
听瑾庭如此发问,卿焉便来了兴致,眼眸也突然间亮了起来,不疾不徐道:“这是去岁绿萼梅开时节,我特意择了许多将开未开的花苞,用指甲连蒂掐下,为保证梅香的纯正,万万不可以剪刀来剪的,那时可是废了我养了大半年的指甲呢。然后以瓷坛存放。具体方法为,取一两梅洒进坛内,再取一两炒盐覆之,再洒梅,再洒盐,周而复始。切记,不可以按压,须要梅保持自然之态,既可保持花朵内的水分和香气不流失,也可保持梅的半开姿态。然后将瓷坛以厚纸数层固封,埋于绿萼梅树下,来年春季即可将瓷坛挖出,置于阴凉通风之处,饮时先将杯内倒入些许蜂蜜,再取梅三四朵,然后以沸汤冲泡,花头便可徐徐绽放,如生可爱,且梅香四溢。这巧法子也不是我自创的,原是我从一位高人那里得的,前年一试果然无比灵验。”说着卿焉脸上毕现出骄傲的神色。
瑾庭慢慢抬眼道:“现如今,还敢提什么高人,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去结识那么多的高人呢?”卿焉随即陪笑道:“是我说错了,不是听什么高人说的,而是我从书上看到的,从书上看到的。”
“尽写这些机巧玩意儿的书,也不是什么好书!”瑾庭依旧严肃的神色。
“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看这些书了,只拣些颂扬女德的书看。”卿焉信誓旦旦的模样。
瑾庭看着眼前卿焉的模样顿觉好笑,却只好强忍着不发作。他瑾庭压根都不指望卿焉在这些事上能安分守己,他是太了解这个妹妹了,一旦某件事上拘着她,日后必会惹出更大的事端来。而这罪名,往往都能够不偏不倚地落到他瑾庭的头上,这就是卿焉的本事。
卿焉悄悄将眼神探过来道:“哥哥,不生气了吧?”
“夜已深了,我要休息了,你若是再不走,我可又要生气了。”瑾庭依旧淡淡的。可听到这句话,卿焉却如同得了特赦一般,无比感恩,想着赶紧同映莲回房。却又在临走之前对瑾庭道:“哥哥,其实,那两家的姑娘不同意也就罢了,且看我为你寻一位更好的……”
瑾庭抬眼白了卿焉一眼,卿焉心虚地顿了一顿,后又接着道:“这念奴姑娘确是难得一见的才女,且相貌脾性皆是一等一的。虽然念奴出身水烟阁,但是哥哥放心,我向你保证,在将念奴迎入我顾家之时,念奴的小手都不会被其他人牵过。当然,除我之外……”
不等卿焉说完,瑾庭就已站起身来将卿焉映莲二人推出了门外,然后顺手闭门。卿焉映莲二人无奈,只得回房去了。
剩下瑾庭于房内无奈地摇着头,这才多久,卿焉这丫头就又故病重犯,好了伤疤忘了疼。而后瑾庭不禁疑惑,这念奴究竟是何等出挑,竟引得卿焉如此大加赞赏?要知道,以卿焉的志气,可是轻易不会对旁人青眼以待的。
几日后,顾员外的怒气已逐渐平息。原本这顾员外也是喜好风雅之人,时常与三五好友流连于山水之色,倾情于诗文之雅。虽不曾登风月场所之门,却也并非迂腐之辈,容不得风雅之事。
故而,时日稍长,顾家一切如旧,顾员外依旧在生意之余流连于三五老友间的风雅相聚,顾夫人仍每日间礼佛诵经,顾瑾庭依旧逢迎于生意场上的来而往之,而卿焉也仍热衷于做些温文的表面文章。
果然,越是长大,烦扰就越多。卿焉与念奴都已是十四岁的豆蔻年华了,这年纪渐长,对于卿焉或许并无太大不同,但是对于念奴而言,就危机重重了。
这念奴姑娘由四五岁被养到如今十四岁,已不知耗费了妈妈多少银钱和心力,合该到了为妈妈挣得回报的时候了,又岂能轻易从水烟阁脱身?
近来这半个月的时间,念奴已开始接受客人的邀请演奏曲子,且每日演奏的时间已有足足个把时辰之久,虽仍未曾歌唱与露面,但已是指日之事。且因着众公子的一味追捧,念奴已经渐成炙手可热之势。
卿焉终究是单纯,之前总是想着凭借自己的才智,便可护得念奴周全,现如今看来,却也并非易事,也是需要大费一番周章的。
这日,卿焉映莲再次脱得身来与江灏一同前来水烟阁与念奴相会。
堂下一番热闹的明争暗斗之间,念奴已弹奏了七八首曲子了,可是众人还是呼声正高,不肯放她离去,妈妈也总是摆出一副欲迎还拒的谄媚姿态。
台下一位陈姓公子名为陈昱楠的,由于不满至今未见念奴的面而站起身来,蛮横无理道:“不就是一个青楼的姑娘嘛,供人一乐而已,做什么姿态,摆什么架子!”在坐的公子之中不乏一些无聊看客,私下里想着看这水烟阁如何收拾局面,又想着说不定这念奴姑娘就因此而露面了,倒也不枉费自己这些日子所花费的冤枉银两,何乐而不为?但其间也不乏一些真正为词曲风流而聚的雅士,在为念奴推脱,这其中,自然会有卿焉。
只见卿焉对陈昱楠微微颔首致意道:“公子不必动如此肝火,我等不皆是为求词问曲而来吗?即已得其间之乐,又何必因一丝俗念而扫了雅兴呢?”卿焉这一席话得到在坐多人的一直点头认可。偏偏陈公子倍感羞恼,气急道:“你若不说话我还想不起来,你不就是顾瑾庭吗?你顾家很厉害是吧,你不是誓要将念奴纳入房中吗?有能耐比试比试吗?”说着已将袖子挽起来。
卿焉长这么大还真没遇见过要跟她动粗的,虽有些紧张,却也并不十分惧怕。因她发现这陈昱楠虽面色不善,实则身材枯瘦,一看便知常年沉溺酒色之故。且这陈公子虽已举起拳头,双腿却依旧并拢,整个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力度,他不过是看卿焉身量不高,以为好欺,实则虚张声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