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听完直于胸前双手合十道:“菩萨保佑,幸得慧易师太救了母亲,终究是母亲常年行善的功德之故,方得如此善果。”
杜若微也道:“那便是了,这世上,终究是有这些善因善果存在的,妹妹往后也不必那般心灰意冷了,实在是令人感到高兴之事。事到如今,我也知妹妹已是身不由己,只想问妹妹一句,往后,妹妹是要如何打算呢?”
念奴思虑一番之后,方道:“眼下,虽是母亲无碍,但是父兄之仇,我又岂能视若无睹?莫要说什么陈氏兄弟已灭之话,但凭那两个狗奴才,又岂有那般熊心豹胆?我定要将那些肆意为非作歹之人一网打尽方肯罢休!”
杜若微闻言道:“为兄素知妹妹心性,亦不敢多加规劝妹妹,只望妹妹早日如愿,然后与伯母远离这是非之地,去过那了无挂碍的日子。”
念奴笑笑道:“多谢兄长的美好祝祷,妹妹也盼着这一天早日来到。”
又话了一番近日状况之后,杜若微方才与念奴道辞,离开花间袖之后,少不得又去顾夫人处照顾叮嘱一番,因天色已晚,不宜行夜路,便在顾夫人处歇了一夜,天亮之后才与心腹家奴一道出得城门赶回顾州。
却说念奴于杜若微走后回至房中,方才得知云子衿并未离去,而是在她房中找了一本书边看边等着念奴。此刻见到念奴回来,抬头道:“杜公子这便走了吗?”
念奴径直坐到了椅子上,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道:“不过是来京城办事,顺道来看看我,说些个不打紧的话罢了,闲话了一阵子便告辞了。”
话说鸿影早就说想回花间袖来看看姐妹们,却由于丞相府中事忙,一直也没来成,前两天终于算是定下了日子,就在今日午时前后,就要回来了,花间袖上下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哪知还有一刻才到午时的功夫,鸿影便心急地乘了织锦的软轿回来了,一回来便与姐妹们一处说起话来,只听梦窈问她道:“鸿影姐姐,你在丞相府中过得如何,杨公子的夫人好相与吗?”
鸿影一听这话,面上瞬间现出了几分得意之色,轻轻地挑了一下眉然后道:“她呀,只是个纸做的老虎罢了,只是看着有那么两分威严,竟是个不管事的,凡是涉及我家公子的事情,终究还是我说了算,她倒是整日间一问三不知,省事的很!”
正在她们姐妹几个说话的功夫,念奴也忙完手中的事情进来了,虽是在外间将鸿影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却做着糊涂样子依旧问:“鸿影姐姐,你家府上的夫人未曾为难你吧?”
鸿影看见念奴进来,忙起身致意,然后道:“劳念奴妹妹挂心了,凡事有大公子护着,她即使有这个想法,也必定没有这个胆量。况且,在府里她也不过是个摆设,似个弃妇一般,大公子对她也早已是了无情意了,更不曾去她房里过夜。即便是同她说话,也必定是因府上的闲杂事务拌拌嘴而已。”
念奴笑意盈盈地听着鸿影说完,然后道:“我们姐妹几个,到底鸿影姐姐你是最有福气的,可要羡煞我们几个了。”
梦窈和容兰忙笑着附和道:“是呢,只怕,更教人羡慕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念奴听她二人的话后直笑着道:“两位姐姐也莫急着羡慕鸿影姐姐,等天暖和起来,我也有了精神之后,也该为两位姐姐打算起来了,两位姐姐心里有了什么主意,也只管同我说,咱们一起计较。”
只见梦窈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笑容,道:“如今都还年轻,那么着急做什么,倒不如姐妹们一处伴着如意快活。”
念奴笑道:“梦窈姐姐这话就差了,正是因为年轻,才有认真计较的资本呢,如是再过个几年,年岁长了,怕是只能胡乱地随他人去了,又是何必?”
几句话便说到了梦窈心里,她竟无言以对,直羞得低下了头。却见容兰此刻不紧不慢向念奴笑道:“多谢念奴妹妹美意,不过我却是不急的,一则没有真正中意的相公,与其勉强寻得人家,倒不如留在花间袖自在。二来,我的心思倒与妹妹有几分不谋而合的意思,何必将心思全用在男人身上,倒委屈了自己的志向。”
念奴闻听此言,虽是有些意外,却也有两分欣慰之感,且先不论她话里的意思,留待日后再看吧。却见鸿影劝容兰道:“容兰姐姐,这话就错了,还是趁年轻寻个稳妥的人家要紧,总好过日后孤苦无依的。”
却听容兰道:“眼下趁着年轻,多为花间袖挣些名声吧,待到年岁大一些,看厌了这富贵浮云,我便自赎自身,然后回去顾州,在城内置办一处小宅子,闲暇下来,养养花种种草,岂不更是自在?”
闲话一会子之后,鸿影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念奴妹妹,我今日回来还有一事,前些日子我房里的一个没长眼的小丫头收拾洒扫的时候,竟将我的那块宝石碰碎了一个角,将那碧玉山也摔了个粉碎,还打死不承认,虽是将她打发了解了气,那碧玉山倒也不算难得,但宝石碎的那一角确实叫人看着着实碍眼,我们上次做的玉簪子是请的哪家的师傅呢,我看着那功夫确实比其他的要好上许多,便想着请他帮我修复修复,只要修得好,银钱不是问题。”
念奴听了直笑,然后道:“姐姐们,大家听听,这方是正经的大家风范呢!”一句话又引得众多姑娘丫头们笑了起来,然后念奴又道:“不过银钱嘛,只怕是你一分也花不出去的了,因为那比其他的都强上许多的匠人正是你丞相府上的人,杨家二公子,难道他还要跟你算这帐不成?”
只见鸿影犹豫道:“若是如此,反倒不太好办了,你们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一直都不太亲近的,我贸然去求他,伤了我家公子颜面不说,他若是不肯帮忙,岂不更是脸上无光的事吗?是没有这个道理的,我还是再想想其他人罢。”
念奴却笑道:“鸿影姐姐,你也太谨慎了,请他修个宝石值什么,也要你费这许多精神!你若是难开口,妹妹来替你说便是,届时你直接交给二公子就好,左右你们都在丞相府中住着,虽是不同院,但也不麻烦。若是随便请外人来做,修得好了不好了的,你终究也闹心,还是直接给你家小叔来做的好。”
鸿影听完,也觉得甚有道理,便神色诚恳向念奴道:“那就多谢妹妹了,还请你先帮我跟他说一声更为稳妥,有劳了。”
因鸿影长久不与姐妹们说话,又存了炫耀攀比的心思而来,故而在花间袖一直说笑到了天色将晚,直到恐失了分寸不得不走之时,方才恋恋不舍地道别而去。
这日晚间临睡的功夫,念奴又悄悄地嘱咐芙影和翠鸣,叫她们私下里谨慎留意容兰的举动,若有异常之处马上回话。
这日念奴方才梳洗完毕之时,只听芙影掀帘进来道:“方才亦昭来报,说是我们新寻来负责织补的妇人程婶来了,因感念姑娘美名,便说想与姑娘见上一面,哪怕是匆匆看上一眼也好。”
念奴握住手中的一支嵌绯色宝石缕金簪,也忘记了插进鬓边,思虑片刻道:“还是不见了吧,我们虽是名声响彻,却终究不是上得了台面之人,正经人家的妇人,未必见得了我们这等风尘的模样,芙影,日后你也避着她些吧。”
一席话说得芙影眼圈一红,几颗泪珠也不自觉地夺眶而出,为了掩饰此刻的悲伤,她忙以帕子拭了泪珠,然后道:“是,我明白。”
念奴虽是说着不见,却还是悄悄地拿了一本书半遮着面,循着隐秘的花间小路来到了后廊,躲在一处山石后面,正巧看见亦昭耐心与母亲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顾夫人便失望的望了一眼面前的楼宇,准备离开。
就在顾夫人转身向外走之际,念奴情难自禁地也走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却见顾夫人不经意的一个回身,正巧看见了她立在假山旁边以书半遮的身影,然后就定住了脚步,泪水瞬间沾湿了衣衫。
念奴躲避不及,正巧隔了枯败的花枝与顾夫人对望,纵使感慨万千,也不能溢于言表,只见泪珠瞬间便簇簇地落了下来。
看见念奴安好,纵使不能相认,顾夫人到底心了多了些安慰,便拭去泪痕,微微笑着离去了。此刻念奴的心中亦是如此感慨,即便咫尺天涯,但彼此平安已是最大的感动,不敢奢望更多了。念奴呆呆地站了许久,直至亦昭过来提醒她,方才转身回房。
回至房中后,看见念奴如此情形,芙影和翠鸣谁也不敢言语劝慰,便只拣些无甚要紧的开心话来说,以图转移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