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曲原柳正吟着遨游天地之词句于潜虎山引仙峰畅快饮酒,兴致浓处竟至大笑不已。正肆无忌惮仰卧巨石之上高歌之际,忽然来了两个短衣短衫装扮的男子险些将他一脚踢了下来,不耐烦道:“哪里来的穷酸书生,竟敢来这里撒野!”
这曲原柳瞬间酒醒了一半,拎着酒壶问他们:“你们是谁,竟然这般粗鲁!”
这两人拎着曲原柳的衣领道:“还敢问我们是谁!你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要不是看你是个书生,早把你扔到山崖下边去了。”
“这就不对了,我文承阅只知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的地盘?不都是皇上的地盘吗?我等深受皇恩泽被,自然可以随意游赏了,一看你们就没受过礼义教诲。”
这二人瞬间恼了,本不想与这书生计较,怎奈他竟这般酸腐愚昧,还赶不走了,便扯着他的胳膊走下这引仙峰,直去往于此相邻的潜虎山耿时骏聚集几百兄弟起事的聚侠峰,一到山上,径直将他关进了形同牢房一般的屋子,阴湿骚臭实不忍闻,曲原柳一进去便大喊:“这是什么鬼地方,赶紧放我出去!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陈员外家的账房先生,在顾州城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我,你们这是目无王法!我定要状告你们!”
哪知这两人并不理会他,锁上门后便离开了,曲原柳又扯着嗓子喊了十几声也不见有人来过问,便省些力气住口了,坐在一个破蒲团上歇着。
直至未时过后,依旧没看到半个人影,曲原柳腹中饥饿便又喊又叫地踢着那门,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有人耐不住这噪音过来了,吼道:“你喊什么喊,不嫌累啊!”原来这人正是饭后巡视聚侠峰的三首领赵霆宇。
曲原柳一看有人来了,赶紧道:“我饿了,你们给我弄些酒肉来,我便不喊了。”赵霆宇恶狠狠道:“还给你弄些酒肉来,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吃肉了吗?亏你说得出口!老子顿顿白米吃得都快拉不出屎来了,你还有脸管老子要肉!再说,看着一挺清秀的白面书生,不说吃些雅致的果品什么的,偏要什么酒肉!”
曲原柳一听,面露嫌恶道:“我喜欢吃肉关你何事!在陈员外家我可是顿顿吃肉的。你们都很长时间没吃肉了?那你们做的什么强人,竟连个瘸腿的农夫都不如!”
赵霆宇一听顿时恼了,隔着那窗子作势就要抡拳上去,道:“你小子活腻了不是,竟敢如此取笑我们!还敢跟我提什么陈员外,要不是他们那狗兄弟两个日日派兵来剿我们,我们又怎会这般窝囊!你跟他们什么关系,还能去他那里顿顿吃肉?”
“我是他们家重金聘来的账房先生,当然要在他们家吃了。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何止是窝囊啊,你们整个潜虎山从上至下简直都是酒囊饭袋!我告诉你,你们今天必须给我弄点酒肉来,不然我就日日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嘿,你这是从书里读来的熊心豹子胆吗,还敢威胁老子,信不信老子马上宰了你炖锅肉!”赵霆宇咬牙切齿道。
只见曲原柳缩回双肩,上身向后靠了靠道:“你杀了我也不够你们吃一顿的,要不,我跟你们做个买卖,保你们吃一个月的肉,怎么样?”
“瞧你口气还挺大,就凭你小子的这把嫩骨头,还敢跟我们做买卖!”
“实话跟你说吧,我今日就是有心来寻你们的,不,不是来寻你们,而是让你们来请我上山的。我负责陈家里里外外的数十个账目,每天累得是头晕脑胀,他们答应给我的银两是不少,只是,这三月竟没给我发过一个子,我去要,他们便说眼下没有,等有了再给我,他们哪里是没有,分明是不给我,明里暗里把所有能动的银钱都挪去给那些剿匪的兵士做军饷了,这其中就包括我应得的银两,说什么等悉数剿灭匪盗之后,朝廷的恩赏下来了再加倍还于我,谁知道要等到啥猴年马月呢!”
还未等曲原柳话音落下,赵霆宇便咬着牙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想到曲原柳的前几句话又问他道:“你说与我们做什么买卖,你有何资本?我们如何信你?”
“资本嘛,有时候消息便是资本,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这一层。至于你们如何信我,我只问你一句,你当得了这潜虎山的家吗?你还是先给我备一顿上好的酒菜,然后让你们大首领耿时骏来见我。”曲原柳这坐地起价的功夫可不是一时练就的。
赵霆宇虽是心下不平,想着事关重大也便只好将这读书人之言向耿时骏禀报了。耿时骏一听赵霆宇之言登时拍案而起,道:“这是他娘的读书人吗?竟然都抢到我潜虎山了!……等等,他既是这陈自尚家的账房先生,又有意与我做一场卖买,你就应了他,给他顿好饭吃,然后带过来。”
赵霆宇应诺之后便退了下来,命厨房搜罗了一些像样的材料,还包括墙上挂着的上午兄弟好容易抓住那只的半大野兔,给做了两个看来还算精致的菜,又盛了一碗米饭,给曲原柳端过去了。曲原柳一见饭菜,便迫不及待地一样尝了一口,然后半眯着眼睛一幅细细品味的模样道:“这烧兔肉的糖稍微少了一些,味道淡了一些,这炒竹笋又有些老了,不够鲜嫩,不过总体来讲,勉强过关。”边说着边大口吃了起来。
赵霆宇瞪了他一眼,既知他这无赖的品性,也不理会他,看他将米饭吃完抹了抹嘴后,便道:“现在随我去吧,我们大首领正等着你呢。”
谁知曲原柳却道:“再去给我盛一碗米饭来,我还未吃饱。”
赵霆宇嫌恶道:“吃个差不多便得了,办正事要紧,再说你一个瘦弱的读书人怎会吃这许多饭?”
“那我吃不饱是没有心情办正事的,到时说漏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也莫怪我,再者说,还不是因为你们将我饿到了现在的缘故?”曲原柳顺势靠在了斑驳的墙上,蹭下一层层的灰渣落在身上,也丝毫不介意。
赵霆宇抬起脚踢了曲原柳盘着的腿一脚,便恨恨地拿着饭碗盛饭去了。
又将一碗米饭吃完之后,曲原柳方随着赵霆宇来到耿时骏处。曲原柳见到他也不施礼,径直坐在了椅子上,赵霆宇也坐在了耿时骏的一旁。
曲原柳看了看这耿时骏,只见他虽是山匪打扮,却是两眼俊朗,双眉修长,一观便是一个有条理之人。这耿时骏也看着曲原柳心下想着,看此人面目倒也不像那等奸滑之辈,如此行事甚是怪异,且先不论,只听他如何分辨,于是道:“听我家三弟说,文先生想与我们做桩买卖,敢问先生,先生既在那陈自尚家做账房先生,想必是有几分情分在的,何故转而与我们做买卖呢?”
曲原柳一听便愤愤不平道:“情分?哪里有什么情份可言,不过是用我为他们的龌龊生意做些算计罢了,之前还好些,每月工钱按时发放,可如今三月未见一文钱,叫我拿什么孝敬老娘,我也还要攒些娶亲的礼聘钱呢!我去要,反而几句话将我骂了回来,说我的眼里只有钱,还跟我谈什么理想抱负,不就是不想给钱嘛,我咽不下这口气。听说你们这潜虎山英雄辈出,时常做些仗义之举,我便想着由你们出面甚为合适,我们里应外合,你们趁机将他家的茶庄劫了,除了我应得的工钱,你们所得银两也多少分我一些,我便带着银两和老娘远走他乡了。你们也得了这许多的便宜,够你们潇洒一阵子了。”
耿时骏呵呵笑着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现今顾州城内兵士甚多,我们如何才能躲过他们而取这茶庄呢?”
“这个好办,再有一个多月便是中秋佳节了,届时军中也会设宴的,众多兵士皆会因思乡情切而饮些酒的,我呢,就往他们的酒里加些佐料,你们就趁着他们酒醉快刀斩乱麻便可。”曲原柳道。
只见这耿时骏沉思片刻后道:“实不相瞒文先生,我们此生最恨的便是这姓陈的狗兄弟自己打家劫舍却无耻地推到我们潜虎山头上,引得朝廷几次三番派兵来剿杀我们,尤其是这几个月来,兄弟们都不曾敢下山,有兄弟家中老娘过世都不能回去尽孝,直恨得我们牙根儿痒。再说,我们虽为匪,那江家和顾家确是从未动过的,我们有不少兄弟家中的老幼都曾得过他们两家的照拂,故而生计再艰难也不曾打过他们两家的主意,这两个狗兄弟丧尽天良地将两家灭门不说,还嫁祸到我们潜虎山,叫我们兄弟的家人在顾州城都抬不起头来,着实可恶!故而,文先生,耿某想既是做生意,不防做笔大的,还烦请文先生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