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自杰便道:“此番丞相大人见我,实则是为了邀请姑娘常驻京城,以姑娘这等才貌,只居于顾州那等偏远小城岂非辱没了姑娘之旷世奇才?”
只见念奴沉思片刻之后,方才认真道:“念奴亦不愿故作姿态隐瞒陈大人,念奴之所以会来京城这一遭,虽是曲相公多事之故,念奴心里却也是期待见一见这京城里的繁华景象的。念奴这一生已然如此,倒不如就着这放浪的名声洒脱一世。如能在这富贵云集的京城赚得一个千秋之名,也不枉来此繁华人世走这一趟。”
陈自杰见念奴如此坦诚,便道:“念奴姑娘虽过于感伤于怀,说的却是正理,我们谁又不是拼尽这一身来这人世一趟呢,是非荣辱不过是给人看的,这富贵如意才是自己的。”
念奴只点点头称是,心中却道:果然做的好文章!
之后念奴对陈自杰道:“不过念奴终究是要回顾州料理一番的,水烟阁虽是微末不值一提,然而其中还是有一些繁杂事务的,待念奴料理完毕后便来京城听候丞相大人与陈大人的差遣。”
陈自杰道:“那是自然,人之常情而已。”之后二人便商议了明日一早便乘车赶回顾州。
许是思乡情切的原因,回顾州的路途竟只用了五日的时间。因是午时到的水烟阁,念奴一概不理,用过午饭后便沉沉睡下了,直睡到夜色深刻方才醒来,因不知时刻,便迷糊问道:“翠鸣,什么时辰了?”
哪知答话的却是曲原柳,只听她微微含着笑意答道:“现下已过亥时了,我看你今晚是不准备睡了吧。”
“原来是你来了!”念奴一骨碌坐起来,欣喜道。
“可不是我来了吗,我来向你道贺的,你人还未归来之时,那风流名声便早已传回来了,贺喜你这一步心愿达成。”曲原柳看着念奴道。
“这其中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倒是应该向你道声同喜的。只是,怕是我在顾州留不了多长时间了,而顾州还有诸多事情未曾完成……“念奴看着曲原柳道。
“这倒不难,你只放心交给我罢。”曲原柳看着念奴诚恳说到。
“也只有交给你了。这世上,也只有你了。只是,不知你准备如何来应对?”念奴微微歪着头看着曲原柳道。
“这有何难?闲暇之时我这个懒散的书生便多往那潜虎山处去游赏游赏景色吧,据说那里的茂林修竹还是非常不错的。这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碰上他们的。”曲原柳悄悄附到念奴的耳边玩笑道。
“这等事情还这样油嘴滑舌的,小心被捉了去做压寨夫人误了我的事!”念奴白了她一眼道。
哪知曲原柳却摆摆手道:“凭我再学习两年便足以与你并论的智谋,去了也是看他们群龙无首,勉为其难做个他们的首领,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
话音刚落,念奴便伸手过来作势要拧曲原柳的脸,道:“这话听起来倒是像在夸我,不过你放心,我若做了土匪头子,必先将你抓上山去,叫你猖狂!”吓得曲原柳赶紧站起身来躲开了念奴伸过来的手。
二人玩笑一番,竟都毫无了睡意,又拣了两本书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于一旁伺候的翠鸣却实在是熬不住了,不停地伸手打着哈欠,念奴与曲原柳实在看不过便没好气的打发她去睡了。
念奴便与曲原柳拿了两本新寻来的稀缺古本来看,也不知看了多少时候,曲原柳的心思渐渐不在书上了,忽而抬头看向念奴道:“往后,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念奴将书轻轻扣在桌案上,略笑一笑道:“眼下,我想着令所有的丫头都跟着去往京城,至于姑娘们嘛,那两个心性纯良、一向事少,叫做疏月和烟川的,听说她们都有情真意切的相好公子,只等着到了岁数便为她们赎身的,既是如此,我就提前放她们出去罢,只是终究人心难测,树欲静而风不止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便劳烦你帮我看着些。至于那些个刁钻耍滑的,便随我去那风浪里走一遭罢。再往后,变数未定,现下也并无什么计划,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曲原柳不禁暗暗感叹这念奴的临事决断,果然已不再是之前那个天真纯良的富家姑娘了,心内又不禁伤感一番。口中却只道:“你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既是人心难测,还是留在你的身边更好管控一些。你放心,顾州的人和事我都会帮你看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二人说说停停,又看会儿书,也不知什么时辰,竟都趴在桌上睡去了。直到芙影半夜睡醒进来查看才发现,便将二人叫醒,打发她们于内外间的床榻上分别睡了,熄了蜡烛方又回屋睡去了。
次日曲原柳又是一大清早便醒了,自从她离了水烟阁,每日皆神清气爽,不论夜里什么时候睡下的,竟都能于次日卯时三刻左右醒来,然后便趁着人影稀少悄无声息地由偏门离开了水烟阁。念奴醒来的时候又是将近正午了,梳洗一番用了餐后,便将众姑娘召集到了后院琳琅阁。
几位姑娘一进门便被晃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都是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宝物呢。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这个仔细看着珊瑚,那个认真赏着玉器,一众人等虽已深深被吸引,却因忌惮念奴素日里的威势并不敢拿到手中玩赏。
念奴看着她们各异的神色姿态,意味深长地笑笑道:“诸姐妹们看这些俗物可还入得眼去?”只听人群之中七嘴八舌道:“姑娘说笑了,这些宝物每一样都称得上是价值连城了,如何称作俗物?”
却听念奴道:“再价高,也不过供人玩乐而已,又如何不俗?在我念奴看来,一世荣华终究不敌一页青史风流,姐妹们既已入此门,想要摆脱这一身骂名又谈何容易,上岸从良也不过或与富贵公子作为妾侍,个中滋味,想必大家也不是不能体会。或伴那潦倒书生拼搏功名,只是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情还少吗?倒不若红尘潇洒来得快意!念奴现已决定,半月后,将水烟阁迁往京城以谋求更尊崇的显赫名声,现在诚恳相邀姐妹们同往。不瞒姐妹们说,这些都是陈大人送来的,这陈大人背后都有谁,念奴也不便多说,今日念奴只想承诺诸位姐妹,去往京城之后,定比在这小小顾州富贵十倍百倍,日后自立门户也好,自赎自身也罢,念奴都厚礼恭贺。只是单木难成林,百花竞艳方为春,念奴想请诸位姐妹相互扶持成全,共谋千古美名。今日念奴为聊表诚意,这琳琅阁中宝物,众位姐妹都可任选一件,念奴必将慷慨相送,”
只见众姑娘皆辗转反复地挑选一番,最后皆选中了一件最为称心的捧在手上,只见念奴微微笑道:“既然姐妹们都已选好了,那就各自带回去吧,这几天就各自于各自房中歇息几日,届时的舟车劳顿也不是玩的,养足了精神好轻松上路。”众人见念奴如是说,便道了谢就各自回房去了。
吩咐好翠鸣将剩下宝物收好之后,念奴也与芙影一道回了房中。片刻之后,疏月与烟川便一前一后都捧着一只匣子来到了念奴这里,进门之后,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又见念奴微微对她们笑着,方才一起进了房门,在念奴的邀请下落坐之后,疏月便道:“姑娘,今日中午接到翠鸣的传话,疏月心下仍是不解,如是姑娘有意成全我们,为何方才又命我们也随众人一起挑选宝物?”
念奴见疏月直言,便也不拐弯,径直道:“念奴心中一直钦佩二位姐姐为人,对二位姐姐的心之所属也有所了解,且暗中已经替两位姐姐调查了那两位公子,倒也是靠得住的人,念奴真心希望二位姐姐能远离这烟柳之地。只是,人心终究难测,其他几位姑娘虽说眼下愿意愿意随我前往京城,难保也有妒忌两位姐姐终身有靠,而心生恶意的,不若直接令她们主动反对两位姐姐去往京城更为稳妥。”
疏月与烟川相互看了一眼,却并未解得念奴之意,只听烟川问道:“姑娘何意?如何才能令其他姑娘们反对我们二人入京呢?”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不如两位姐姐趁这半个月的时间病一场,如能得个肺痨之类易染他人的,兴许你们不仅可以提前离开水烟阁,还省了这许多的赎身银子呢!只怕是两位姐姐心里介意这恶疾之名……”念奴边漫不经心剥开一只蜜渍梅子放到口中边道。
“感谢姑娘思虑周详,我们也并不忌讳什么灾病的,只是姑娘为何肯如此成全我们二人呢?”疏月问道。
念奴闻言呵呵笑道:“我就说人心难测吧,我若害你们,你们问句为何,可如今我是助你们,你们也要问句为何,如今,人心竟都坏到了如此地步吗?你们是想我说嫌弃你们愚笨,不足与我共谋鸿图呢,还是盼我道厌恶你们姿色垂老,不能共我同创伟业呢?如果你们非要找一个缘由的话,随便一个都无妨。”
疏月与烟川都感到羞愧地低下了头,片刻之后方听烟川道:“望姑娘莫要生气,你我同在这烟柳肮脏之地,一切皆因利而往,怕是早已忘却情意为何物了,即便是遇到也不敢轻易相信了。今日我等以恶俗之心揣度姑娘的情意,实为我等之罪过。既是如此,这两样宝物,我们便原样奉上。”接着但见她们二人对视一眼,而后一同捧着匣子跪在了念奴面前,道:“万分感念姑娘的恩德,再造之恩,永世不忘。”
念奴便令她二人将匣子放置于桌上,然后道是自己乏累了,便令二人出去了。
果然,次日一早便传出消息,说是疏月与烟川两位姑娘近来一直感觉胸闷乏力,一直道是疲累所致,哪知昨日午后回房之后便一前一后病倒了,浑身发热,丫头们忙请王尔年大夫来看了,却说是肺痨之症,且来势汹汹,让其他人等避免接触,以防病情蔓延。一时之间,水烟阁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念奴便吩咐下去,毕竟姐妹一场,既是病了,就先认真养病,如今之际,不若先把病势压一压,再谋他法。其他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却不敢说话。
姑娘们谁都不敢靠近疏月与烟川的房间那一带,每日总是远远地避着,众说之下,她们各自的丫头竟也不敢进去伺候了,念奴便命翠鸣和芙影每日伺候了,又着书雪与半夏来自己房中伺候。但见每日间翠鸣、芙影不停的端出一只只污秽的痰盂。不过两日之后,鸿影、梦窈与容兰三人便一起来找念奴了。
念奴看看他们三人,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道:“三位姐姐因何事急于来见我,为何神色如此紧张?”
鸿影一向口快,只见她瞥眼看了一眼鸿影与容兰,然后道:“姑娘仁慈,却也不该留疏月与烟川二人继续在水烟阁中,我等受累倒在其次,姑娘你瞧,这消息一传出来,水烟阁的客人都不敢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