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里看了看,却丝毫不见念奴的身影,只得向里再走了走。他正迈步向内间走去的功夫,却不想念奴由一侧的纱帘后走了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若蝉翼的长衫,直到脚踝,贴身的朱色鸳鸯肚兜并水红亵裤清晰可见。
杜若微当下愣住了,连向后退了两步,却不料念奴竟向前走了几步,静静贴靠在了杜若微的怀里,步履行动之间,肩上的衣衫竟滑落至臂弯处,念奴油光水滑的长发如墨色瀑布一般流泻而下,额前的几丝细发在杜若微的呼吸间,于他的颈间来回飘动,直扰得杜若微心烦意乱。
杜若微此时莫说是自己的心跳声,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觉得震耳发聩,他半张着双臂不知如何是好。因念奴双臂环住他的腰身,他已是后退不得,又见念奴由于衣衫单薄竟有些许瑟瑟发抖,又不禁以双臂环住了她的肩膀。
杜若微本就热出一身汗来,且由于家中夫人刚刚生产不足一月,他已有将近一年时间不近女色,又兼这房内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之内燃着的熏香层层袭来,不胜甜香,不觉间已是情暖意动,遂情不自禁的将念奴抱起径直走向内间的床榻。
是夜,红烛高照、芙蓉帐暖。
翌日清晨,一觉醒来,杜若微只觉得头有些疼,便两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位置。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四周,只嗅到朱红布置的房间之内,阵阵花香袭人。放眼看出去,在外间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正在梳妆的美人,正是念奴。
杜若微忙羞红了脸慌乱地穿好了衣服,又扎好了腰带,又将靴子穿得规规整整,之后方来到外间。
念奴早已听得内间动静,却并不理会,只稳稳坐在菱花镜前梳理着一缕缕及腰长发。听见珠帘响动,心知杜若微已经出来,便拿起早起由床榻之上捡起并收在梳妆台上的雕刻竹与兰的羊脂玉佩,走上前去俯首为杜若微系于腰间。
哪知还未将玉佩系好,杜若微便猛然间一手将念奴的手臂抓起紧紧握住,道:“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你要我将来如何面对你的兄长瑾庭,如何面对你的父母!”
因用力过猛,竟将念奴手中的玉佩甩了出去,直撞在对面的砖石上,瞬间碎裂为数片。念奴的手臂顿时被杜若微抓的生疼又动弹不得,便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将手臂抽了出来,道:“我早已不是什么顾卿焉,也没有什么兄长!况且,已经死去之人,哪里需要你的面对?他们的仇不报,我情愿当初没有躲过那一劫!”话语未完,念奴的泪水早已决堤,泪珠一颗颗由腮边滚落下来。
杜若微一见念奴如此模样,虽是恼怒却也慌了神,便将念奴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着,道:“我一直拿你看做是妹妹,只是如今……既已如此,你便随我回去,你的仇,我替你报!”
念奴却挣开杜若微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住,狠狠道:“我的仇任谁也替我报不了,只有靠我自己,此间艰难我亦不便说与你听,还望谅解。”说完念奴停顿许久,缓了缓情绪接着道:“只是,杜公子昨日于众人前的承若,希望能够兑现。这于我,非常重要。”
只见杜若微的眼眸中再次怒火燃烧,却只咬牙隐忍,冷冷道:“你放心,你把我杜若微看做了什么人,岂会白白占你这便宜!”说罢便甩袖离开了念奴的房间。
杜若微走后,芙影因听到这房内动静,便赶紧进来瞧瞧,一进门便看见碎了一地的玉佩渣子,往里一瞧,只见念奴抱着肩膀蹲在地上泪水横流,头发散落了一地。芙影忙上前两步弯下身子将念奴扶起来,谨慎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杜公子是说了什么还是……?”
就在将念奴扶回床榻之时,芙影发觉念奴的手臂有恙,便将她的袖子捋了上去,一瞧直吓了一跳。只见念奴的胳膊上一圈深紫红的印记,忙问道:“杜公子他对你动手了吗?”边问着,芙影边为念奴轻轻揉着胳膊。
念奴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看见念奴摇头芙影方才放下心来,一把将她的肩膀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无事,无事。不要难过,杜公子只是生性耿直,不会真的恼你的。”芙影说完之后,又继续为念奴揉着胳膊。
正在这时,翠鸣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看到这情形也不敢言语,只看了看芙影,芙影便使了个眼色,让翠鸣将药碗放在桌上。哪知念奴看见却让翠鸣直接端过来。翠鸣不敢上前,只喏喏说了句:“姑娘,这可是大寒之物,十分伤身的。”
念奴却道:“无妨,拿过来吧。”
翠鸣又看了芙影一眼,只得走上前将药碗递在了念奴手上,念奴二话不说立即将汤药一股脑全喝了下去。
却说这杜若微一大早回到家中,径直去了书房,不仅未梳未洗,脸色也依旧难看得紧。府中的家丁、丫头皆不敢问其缘由,只得为他打来了一盆水让其梳洗一番。
不一会儿,杜夫人竹玉便来到了书房,杜若微抬眼看了一眼夫人,也愣住了。只见她眼圈浮肿,眼眸之中血丝遍布,一看便知是哭了一夜。想伸手去为她拭去泪痕,却又觉得愧疚难当,便又缩回了手,将身子转了过去,不看着她。
却见杜夫人缓缓捡了一只椅子坐下,慢慢道:“员外,我与你自幼相识相知,你待我也从无二心,我只当是这一世便这样过去了……”说着,竹玉的声音呜咽了起来,竟至不能成声,许久,方才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你一直以来的去向,看你有一段时间不去那里了,我只当你已经了却了那份情感……不想你又去了。昨夜,我已听说了,你买了那姑娘的梳拢之喜……”
杜若微依旧背对着他的夫人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还未出月,而我却……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想对你说一句,竹玉,我对你,从无过二心。”
“我心中也深信不疑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杜夫人欲言又止。
“你知道那水烟阁的念奴是谁吗?”杜若微忽的转过身来,瞬间泪流满面。
杜夫人看见杜若微这般模样,直吓了一跳。从小至大,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流泪。只听杜若微强咽下悲痛道:“她就是卿焉,顾瑾庭的妹妹,顾卿焉。”
一听顾卿焉这三个字,杜夫人便呆住了,忽而反应过来,忙到门外看了看四下无人,方才放心,又赶紧关好了所有门窗。
只听杜若微继续道:“在顾家出事以后的一天,映莲突然找到我,说是故人相约,我心下不知是瑾庭还是卿焉,便准时赶到了宓山别院去见她,她同时约去的还有之言兄和毓莫。她要了三千两银子说是有急用,又说再要一万两,让我们交给水烟阁的念奴姑娘,其余的也不肯多说。我们不明所以,只能按照她说得去做,以求明白实情,去了那里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我们将交给念奴的银两慢慢打赏出去,以抬高念奴的身价,造成更大的声势。后来直到见到念奴的真面目我们才知道,其实她就是念奴。然后我们便一直每日去往水烟阁以求有个机会能跟她单独说上话,好劝说她离开那烟花之地,直到那日与她闹翻。后来有听说她要大肆弄什么梳弄之喜,我们三人便又商量了,这次一定要赢得她设的赛局,好争取与她单独谈话的机会,因为之前我与瑾庭的关系最为要好,她也颇为敬我,我们便决定由我前去,且她所设之局,我的胜算也最大,好容易赢得了魁首,昨夜却……谁知她根本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杜夫人听得是目瞪口呆,只喃喃道:“即便顾家败落,还有这些朋友,她何至于此……”话未完便已泪水横流。
杜若微看见夫人落下泪来,便伸手为她擦拭了,道:“竹玉莫哭,你还未出月呢,小心万一落下了病根儿就不好了。我一直未让你知道此事,就是恐你过度伤心劳神,无论是孕中还是产后,都不宜于将养身子,只是,却从未想到过会闯下今日之祸。”
杜夫人方止住泪水道:“何止是你,我这些年也一直拿她当作妹妹一般。事已至此,不若我们将她接过家来,以后便与她一起生活罢。”
却不料杜若微摇摇头道:“她若真有此意,又怎会自陷那烟花之地,一丝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况且,想她与江家公子的情义,又怎肯随我一世呢?她这是要报复,报复那些害她两家之人。”
“他们两家遭奸人陷害,我们也知道一些,只是凭她一个女儿家,如何能报仇呢?”杜夫人不无担忧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