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听卿焉如此说,便气不打一处,哪里还肯坐下?只站在卿焉对面道:“你好大的本事!如此行事,你将我置于何地!你说容我三日时间考虑,如今不过两日,你却如此心急,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带着银两来了,你要我如何应对!”
卿焉将眼色递与映莲,映莲忙扶念奴坐下,又递了一杯茶到念奴手上。卿焉看着念奴饮了一口茶方道:“念奴莫要生气,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决定的事情,是容不得更改的。你的心思我也并非不知道,你是不忍看我沦落至此,我岂会不明白。只是……还望你能够明白我的心境。”
念奴过了许久方才道:“卿焉,事已至此,多说亦无益处,我只盼你能够早日得偿所愿。只是一点,无论何时何地,保重自身才是第一要紧之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映莲,日后万事都要规劝着你家姑娘,切勿只听她的意思行事,一定要懂得保全之策。还有,翠鸣便留与你吧,她还是个稳重妥帖的人,又与我有着数年情分,你们也是知根知底的,日后好帮你周旋应对。你也不必挂念我,我本不是什么娇贵身子,一应日常都是不成问题的,况且,我实在想往一个人无拘无束的日子,翠鸣还是跟着你更好一些。只是你也得答应我,日后也须尽力保得她的周全。”
“念奴,你放心,我必遵从你的嘱托。”卿焉满眼感激之情,正色道:“念奴,这世上,也只有你能为我做如此打算了,纵使上苍待我不公,我亦感激他让我有你这样一个姐妹。今日之事,都怪我鲁莽,你莫要生气了。另外,这个地方,你还是早早离去吧,免生事端。今日事急,我知你也无处安身,便已为你寻了落脚之处,就在城内东南隅,有一处宓山别院,你只管去住,早已经为你安置妥当了,这是钥匙。”说着便将一把钥匙递与念奴。
念奴无奈道:“我也管你不住,日后也不再为你的事费心了,这十年束缚生活既已结束,余下的时间,我便去看看这外面的风光,随心做一个风流书生吧。”
卿焉看了看时辰道:“这闹了半日,也乏了,我且要歇一歇了。念奴,你不妨抓紧时间去看一看你口中的外面的风光,我就不留你了。”说着起身便要送客。
念奴闻听此言,不禁红了眼圈,沉默之后方道:“卿焉,今日一别,你我便各自天涯,各自珍重……”
“何必如此伤感,眼下我们不过都还在这顾州城,想见的话又有何难?如果日后真要远别的话,再说这些不迟。”卿焉安慰念奴道。
这些念奴岂会不知,不过今日她出了这门,她与卿焉便都与过去的自己再不相同了,这教她如何能不感伤于怀?
送出念奴之后,卿焉便向映莲道:“如今我既已改名换姓,你也需要改个名字了,从今往后,你就叫芙影吧。”言罢,卿焉便进入内间,坐在菱花镜前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最后叹了句:“到底还是瘦了些。”之后便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念奴先是着钟亦昭按照身量去置办了一套读书秀才的男装,在水烟阁换好之后,方才由钟亦昭陪着出了水烟阁,却并不想直接去卿焉所言的那宓山别院,而是想在这顾州城四处走走,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之久,却从未真正看过这里的人情风物,岂不遗憾?将这几条繁华街巷转遍之后,念奴道:“亦昭,你引我去顾宅和江宅去看看吧。”
亦昭急忙道:“姑娘何必再去那伤心的地方呢!那里如今可还有半分当日的繁华景象。”
“这世间之事,总不能因惧怕伤心便一味逃避,不去面对吧,那里是卿焉的家,也是卿焉的伤疤,我也总要去看看的。再者,两家百余口人命都葬于此,总是要去尽一尽心意的。虽然方才说以后她的事情不再去管,终究是气话。”
亦昭点了点头,然后方道:“亦昭明白姑娘的意思,我们这便就去。不过,日后姑娘若是要祭拜的话,倒不如去城外的剪云山栖霞亭,顾姑娘与映莲已经从顾、江两家的废墟之上捧了灰土在栖霞亭旁建了坟,还有江公子也葬在那里。”念奴心下想道:为安全计,以后卿焉怕是不能每年前来祭祀,以后每年清明、寒衣节便代她祭奠吧。
之后,念奴便在亦昭的陪伴之下由顾家废墟走到江家废墟,一路走一路沉默,终至泪珠滴落。这番景象,怎生让卿焉接受?卿焉这一世,竟被毁至如此光景。现下卿焉如此孤注一掷,又岂有一丝肯保全自己之意?思及这些,念奴的心中不觉悲愤骤生。
路过县衙之时,念奴便看到了对面的张榜告示,其中有一张纸张已经泛黄,看样子是张贴了有一段时日了。念奴仔细看了,大意却是陈大人立志要将顾州管制成为夜不闭户的人间乐土,念奴心中不禁冷哼一声。另一张是陈大人对今年院试考生的寄语,望大家踊跃参加、争取高中之类。
念奴边走着边向亦昭仔细打探了这陈知县与陈员外家中状况,得知这陈员外之子陈昱楠有一年方四岁之幼子名为陈序琳,又忆起他平日在水烟阁的行事做派,恐日后卿焉麻烦,心下便顿生一计。
念奴本就机敏,事事皆可过心不忘,由亦昭带着走了这几条路,心中便将顾州城的地形知道了个大概。念奴与亦昭来至宓山别院之后,念奴便道:“如今情势紧要,我便不留你进门了。你且速回水烟阁,以防她们有事寻你不到,以后有需要只管来这里找我便是。”
钟亦昭回到水烟阁之时,正逢着妈妈要召集水烟阁所有人等说要宣布要紧之事,便同着众人一起来到后院,想来妈妈是要说今日之事了,且看她如何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