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的话音刚落,马五四顿时面如土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范老爷,草民就是一个想冒险赚点钱的商人,哪敢当探子?”
“你都敢私自出口,直达辽东,如何不敢当探子?”范文程拉下了脸,加重了语气说。
“老爷容禀!”马五四拼命磕头,额头都红肿了,说:
“大老爷,小的自幼经商,熟悉世情,知道蒙古、满洲虽然悍勇能杀,但是对商人却格外亲切友好,不吝金银皮毛以换取盐铁绸缎。边关将校,只要银子到位,也可以轻松出关,所以在赌博输了祖业之后,决意冒险一搏,赚上一笔,以解家中大难!若是走私盐铁,草民倒是敢于冒险,至于打探军情,实在不算草民长处,只恐坏了老爷大事!”
看着马五四恐惧的样子,范文程心中甚喜,表面上确实声色俱厉:
“老爷我负责清扫明狗贼探,我看你就是来历不明的可疑之徒!往来明清之间,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若不是奸细,若何能做到?”
马五四顿时吓得如同筛糠,说:“老爷,小的冤枉啊!小的只是一个贪图点银子翻本的……”然后就说不出话来,只知伏地磕头。
范文程静静地看着他磕头,看他额头出血了,才说:“好了,老爷我也没有认定你是明狗奸细。”
马五四如获大赦,急忙说:“多谢老爷明鉴!”
“你说说,你究竟赌输了多少银子,以至于输了祖业?”
“老爷在上,草民虽然自由经商,家中管教甚严,然而家父过世以后,草民就被猪油蒙了心,日日赌博,开始赢了数千两银子,后来就一直亏输,不仅输了生意本钱,而且连祖传的三百亩田地都输了,才幡然悔悟,可惜已经只剩下一副宅子,是妻子儿女居住之地。于是抵押借了钱,带着大儿子出来冒险……”
范文程不动声色,又问了他的家人、住宅、族人等等详情,以及通关情况,马五四基本对答如流,少数问题才会说:“草民一时不记得了。”
这时,后面一个仆人进来,递上两张纸,范文程接过认真看了第一张,说:“你儿子马贵,年方十八,倒也舍得带出来冒险。”
“老爷,不是走投无路,人手不足,草民何至于此呀!另外,草民也想带他闯荡江湖,见见世面,知道创业维艰,莫要再像草民一样败家……老爷,如何知道犬子贱名?”
“我请你入府,另有人请了你儿子,现在核对一下你们二人的说辞,倒也契合。”
马五四顿时惊悚莫名,汗如雨下,结结巴巴地说:“老爷,犬子尚幼,不懂人情世故……”
“你放心,只是问他一些话,无人敢动他一根毫毛!”范文程说着,扬起另一张纸,说:“边关校尉,对你通关情况,也有汇报,却与你所言相合。”
马五四惊得呆住了,一时合不拢嘴。范文程看在眼里,心中暗笑,脸上郑重其事地说:
“马五四,你要想恢复祖业,让妻子儿女过上好日子,靠这来往边关,至少还要好几趟,随时都有风险。若是为我大清做事,很快就能发财。”范文程一边说着,一边手一挥,就有几个满洲武士抬进来好几个大木箱,当场打开,只见每个箱子里都有一个硕大浑圆的银冬瓜,加起来少说也有三万两银子。
马五四的眼睛顿时睁得圆圆的,死死盯着银冬瓜转都不转一下,张着嘴,一副贪婪无比的样子。范文程微微一笑,说:“你若归顺我大清,这些银子都是你的了。”
马五四恋恋不舍地从银冬瓜上面收回目光,擦了一下口水,说:“这么多银子……只可惜,草民没那个本事呀,除了边关将校收买了一下,朝中官军,无一认识!银子虽好,草民哪敢欺骗老爷、欺骗大清!”
“老爷我就问你一句:想不想这个银子!”
“咕咚。”马五四咽了一下口水,期期艾艾地说:“草民当然想……”
“想这个银子,那就好办了!”范文程断然说:“那你就先拿走一万两银子!”
“可是……”马五四苦着脸说:“小的实在不会打探消息啊!”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只管拿银子就行了!”范文程依然微笑道。
“这……”马五四惊疑地望着范文程,嗫嚅了一下。
范文程一字一顿地说:“只是回去的时候,商队里带上三个人,去当你的伙计就行了。入关之后,你只需要提供身份就可以了。”
听到这样的方案,马五四脸上现出动心的样子,但却用有点怀疑的语气说:“真的不需要草民动手?”
“你怯懦不堪,打探军情,只怕要误事。还是我自己的人可靠。你只需要提供身份掩护、严格保密就行了。”范文程肯定地说。
马五四看了看那几个圆滚滚的银冬瓜,一咬牙,说:“好,草民就从了老爷!”
范文程的笑容大大地绽开了,说:“你来发个誓!”
说着,把马五四带到后堂一间屋子,却有一个神龛,里面立着关公像,像前供着糕点香烛。
范文程指着神龛上方横匾说:“你看,这里是‘忠义千秋’四个大字,你且在关爷面前发个毒誓,从此忠于大清,永不背叛!如有违犯,天打五雷轰!”
马五四在神龛前的蒲墩上跪下,发了誓;范文程在一旁说:“既然发了誓,那就是我大清的人了。若是背叛,上苍的惩罚,可不是虚的:我大清即将入关夺取中原,届时任何叛徒,纵然逃到天涯海角,我大清也要把他追到!”
马五四站起来对范文程躬身道:“小的不敢!”
范文程点点头,说:“我大清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我大清已经是信任你了,不过,你出关时,带了这些人出来,回去多了三个人,只怕引人起疑。不如留下三个人,由老爷我的人顶替,方才稳妥。”
“老爷,小的带商队出关时,已经上下打点了金银,边关校尉不曾清点人数,似乎无需留人……”
“如此差事,岂容半点闪失!”范文程冷笑道:“也不用留别人,让你的儿子马贵留下来,并且留两个人服侍他,不仅空出三个名额,而且他也免了劳碌奔波之苦、出塞入关之险!”
“老爷,这……莫非……就是人质……”
“哈哈哈,你要是这么想也可以。”范文程说:“你儿子在这里,可以过得十分舒坦。待到我大清入关定鼎,少不了你家的荣华富贵!”
马五四无奈,躬身说:“犬子就托付给老爷了。临走之前,小的希望能见犬子。”
“没问题呀!”范文程眉毛一扬:“在盛京,你们是自由的。你们可以先一起回住处,好好安排一下。只是提醒你,此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为好。至于为何要留下你儿子,你不妨说‘边关鏖战,恐有意外,将你托付给范老爷’。”
“遵命,老爷。”马五四一副顺从的样子。
范文程点点头说:“你们现在就可以退下,安排好了,走的时候直接搬走一万两银子!”
待马五四父子走后,范府内有人问范文程:“扣了他的儿子,他就不得不就范,何必还要耗费银子?”
“你跟我这么久还不懂。”范文程摇摇头说:“用间,要人心甘情愿才好,一味压服,恐难成事!如今我大清要举行的,是国运之战,必须万无一失……给我盯紧了他们父子,以及整个商队,随时汇报其行止。”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