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的来人,只一男一女,却引来了所有侍从的恭迎。
男子年近不惑,着浅黄色窄袖圆领袍衫,隐饰有些许章纹,立束髻冠,佩九环带,穿六合靴,缀汉白玉双环,右手织锦绣扇,左手则由一美人揽抱入怀。那女子亦是不同寻常,竟身穿鞠衣罗裙,香骨露艳;加白羽长衫,雍容尊贵;黑天鹅绒饰的浑脱帽,配上一抹红唇,愈发由内而外的妖娆魅惑,首饰穿搭则以胡饰为主。
希妍一见到那男子,生生大吃一惊,急忙立起身,出了席位,便要行礼,却被那男子抬扇止住,言道:“微服于野,不必多礼。”
“是,皇,黄老爷。”希妍见那男子浅笑着使了眼色,机灵的改便了口,没有叫出后面的隐晦,同时背起白玉纤手腕儿招呼后面的芸儿起立。芸儿便知来人非常,即起身行了个简礼。
那尊贵的男子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便转身对着天松,悠悠地摇着道:“这位兄弟这般嗜美酒如命,和我倒是趣味相投,何不赏赏光与我共饮一杯?如何?”
天松微笑着起身,臂平而袖直,合掌于前,拜首一长揖。
“那就恭敬不如命了。”天松抬起头嬉笑道,“不喝白不喝是吧!”
前一句听得人还算舒服,但天松冷不迭地又冒出后一句,气得那男子停了扇,场面些许尴尬。
“贤士既是同道,不妨一起畅聊一席,可好?”他只好转而去请少萧。
少萧也是恭敬地做足礼数,道:“不胜感激!”
“对了,掌柜的,贵店‘堂前燕’可有主人曾吩咐过,若遇到来讨‘天子笑’的客人,当待如何?”
“哦有有,主人吩咐过长安所有分店——遇到来讨‘天子笑’的客人,窖藏所有,悉为尊便!”
听到这,男子脸面有光,往天松那故意嘚瑟了一眼,“那现在窖藏何物啊?”
“名酒有三,其一凤酒之乡的‘芳华柳林酒’;其二天府之都的‘剑南烧春’;其三有别,不同黄酒之酿,乃江南某地新法酒酿,以花果制酸为曲,甚是滋味,离天主人谓之‘夜光美人杯’……”
“好你个瓜怂!尽搁了些精儿的藏哈,鸡不生蛋子的地儿,藏着干哈勒?快快快,统统个俺拿来!麻溜儿的!”天松愈听愈急眼,气得直飙起关中方言数落掌柜的。(今儿个真是,哪个都让掌柜的一脸懵蔽,摸不清头脑)
“去,都给这爷拿来吧,嗳,个谁喊你碰着个秃噜瓜儿的呢!”那男子也是无语得飙了一句,气冲冲地上了厢房。
一行人尾随而上,只道今天怕是要栽在这了。
希妍让芸儿替那男子拉开圆桌主座,自己准备走向对面的客座。那妩媚的女子则自己跑过去,挽着男那男子准备入右从主座,却被他拒绝了。
“乖,今天委屈你一下到旁边从座上。”然后他看向希妍,大声道:“希妍,你过这边来,一会儿好替为兄斟斟酒。”
希妍一惊道是不妙,抬眼便看到那女子按捺之下的不友好,她不敢再看,只低眉道“是”。
芸儿少萧分别落了客座,天松最后一个上来,特意被他叫了名,“天松!过来!”
天松走过去,行了个简礼问候道:“义兄。”
“嗯,坐!”他示意天松坐在左边的从主座。
“谢义兄!”
“天松,你可知错?”天松一坐下他便开始兴师问罪。
“错?天松不过气不过那势利眼的掌柜,便是要讨叫瓶酒喝,皇上不至于要责怪臣弟吧?,何况臣弟也不知道您何故圣驾至此乡野之地。”
“我和湘妃出游华清宫,湘妃说要体验云游一番,我们便微服出行没走官道,怎么耽误了你们?”
“确是有些耽误了。”天松小声嘀咕。
“什么?你再说遍!”
“噢没有,怎么会呢?我们也正好从华清宫回来也是准备云游一番,还真的是巧了哈啊!”
“卢闵义!朕知玥玲的事对你打击很大,朕也没有强逼你起复述职,但你答应起复后,为何迟迟不归,竟还四处云游,所以朕问你知不知错?”
“义皇兄有所不知,闵义之所未归,是因为发现有不法之人意图对公主不利。”天松说到此,芸儿看了看少萧,发现少萧一脸与我何干的表情。“果不其然,在华清宫公主便是遭遇神秘监视以及之后的刺杀。”
“什么刺杀!”唐皇一脸惊然,同时紧张地把手握在希妍左手上,关切道:“怎么样希妍,你有没有哪儿伤着?”
唐皇这个突然的关心则乱,让一众人有些吃惊,希妍惊得心里鹿蹿似的,那湘妃胸中一下气血翻涌,她看希妍的眼神里好像有股幽毒的火将要喷出。希妍俱得忙抽出了手,低头应道:“并无大碍,多谢皇兄关心,还有卢将军和秦公子的卫护。”
“究竟何人胆敢在华清宫对公主不利?”
“目前尚不得知,不过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天松皱眉道。
“你且调查此事,护卫公主周全,还有既然这样,你们便随我一道再回宫吧,免生枝节。”
“哦不不!”天松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本以为他们一早动身便好甩脱耳目的视野,但是好像事情变得越来越严峻,这一切好像是个局一样,现在又要被带回布局的原点。“不了皇兄,我们刚从那边回来已经滞留了些许时日,赶行程已走了这半日,便是要赶回京去。”
“天松你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吗?嗯?”
“是啊,卢将军,陛下思虑周全,公主和我们一起便不会再遇危险,耽搁两三日行程不甚了!”湘妃强笑着相劝,她的声音很是绵长细腻。
“美酒来咯!”
“来来来,品品这儿的酒,你们想先喝哪个?”
“剑南烧春归我!其他的你们随意。”天松第一个喊将道。
“我说天松,你这‘酒霸’的名声真是所传非虚啊!一来就抢,哪里有个大将军的风度?忒似个土匪锅头子!”
“你个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咱。”
“柳林酒始于周秦,又名秦酒,酿出于凤翔得天独厚的柳林井水高宗尊皇帝甚爱之,故蔚然风行大唐,不知贵酒有何特别?”希妍问道。
“有道是:酒骨在曲,这柳林酒醇香秘要有三——水,曲,窑法。”掌柜的边打解语,边为众人倒上一巡酒,“这款‘芳华柳林’可是汲阴年阴月阴日中宵露夜之水,至清至凉;其次所用柳林大曲正是高宗帝时传度至今,甚是陈味;更经立窖到挑窖六个阶段,封特制土窑九九八十一之数方可移窑,具有醇厚丰满、甘润清冽、尾净悠长的独特风格,已是当世绝品了!”
天松深深被打动,未行敬酒之礼,自顾不暇地品吟了一杯。
“好酒!真是好酒,快赶上玥儿给我藏的‘姑苏灵泉醉’了!”
“将军!”希妍不得不提醒天松别忘了敬酒之礼。
“义兄,我呢是先给您试试酒,这东西可配得上尊口,下杯我敬吾皇洪福齐天,万寿金安!哈哈!”
“再给你试试怕是我们就没得试喽,哎这世上除了玥玲儿,谁能奈何你‘卢酒疯’?”
“送客亭子头,蜂醉蝶不舞。三阳开国泰,美哉柳林酒。”希妍也是赞叹不已。
“不过呢,这酒啊虽醇,可味儿淡啊是吧,掌柜的,你那‘剑南烧春’怎么样啊?够不够味啊?”天松笑问道。
“嘿,您这就对上眼啦,这‘剑南烧春’虽比不得制作精良,但是正是贵在够味儿!”
“来,让我为我义兄试试酒!”天松换了个稍大的金牛樽盛了半殇,灌将入喉,“哇哦豁,够劲够辛辣,爽!”
希妍芸儿少萧,还有他那个义皇兄,皆是相望只有无语啊,“你们要是嫌酒劲大的话,我甘愿为朋友效劳!百杯不辞啊!哈哈哈!”
“这酒可是采用南阳日曝制酒法?于六月三伏天,选精谷浴日半旬,于夜半时分酴米偷酸,更是以近百味药材为引而制酉曲,再醅以数投(投者,再酿也,发酵酒曲后的酿法),而后再用冷泉酿法,去热留辛。”少萧只是一嗅一呷,便说出这许多。
“这位公子所言分毫不差,饶是上家酒师才能有此品境。”
“噢?敢问这位公子名雅,何许人氏,怎么会与公主同道而游。”
“鄙人邵阳秦氏,名娄月,字明轩,苏浙商贾人而已,家父爱酒,有所识得,此来长安一为生意,二是游学,于京城诗会之际有幸同公主比学,履约相伴而游。”
“娄月君想来阅历丰富,酒品只是入了境地,可否与我们说道说道?”
“东道主见笑了,只是粗略皮毛而已,古者玄酒在室,醴酒在户,醍酒在堂,澄酒在下。而酒以醇厚为上,饮家须察黍性陈新,天气冷暖。春夏及黍性新软,则先汤而后米,酒人谓“倒汤”(;秋冬及黍性陈硬,则先米而后汤,酒人谓之“正汤”。酝酿酴米偷酸《说文》有曰:‘酴者,酒母也。’而投醺偷甜。湖人不善偷酸,所以酒熟入灰。北人不善偷甜,所以饮多令人膈上懊。然则酒甘易酿,味辛难成。”
“秦贤弟可说些许酒中上上品于我听听,我天松喝过的好酒不计其数,但是最好的几乎寥寥,便只有我夫人的‘姑苏灵泉醉’,乃可称绝世佳酿,但可惜,我今生再无这口福了,赫呵呵。”天松一连喝了几杯柳林酒,又几乎独尽了半壶“剑南烧春”,此刻已有了些醉意。
“将军性豪爽,笃情重义,有机会当饮‘兰陵美酒’。”
希妍问道:“可是那酒仙之酒?‘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这个好,有机会定要试试!”
“但在娄月心中,洛神河谷的桑落酒乃可称,玉液,琼浆。”
“洛神谷的桑落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