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花亭的培媛女校去康熙河,总要路过宜城最繁华的锡麟街,街上霓虹闪烁,柳荫每天放学都要经过这里,四处看看,看看五颜六色的灯,看看各色各样的人,看看各色旗袍洋装,听听叮叮当当的车声熙熙攘攘的人声,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叮叮声,就觉得新奇热闹。天悦歌舞厅里莺歌燕舞,那热闹繁华溢了出来,变成一只妖艳的手,食指轻钩,仿佛在召唤。
柳荫慢慢地走过,默默地离开这灯红酒绿,慢慢走上回家的路。
家在一个旧胡同里,七曲拐弯,楼上晾晒的衣服滴下水来,人家的门口放着刚刷好的马桶,胖胖的大嫂在自家门口烧炉子,柴刚刚点着,烟呛到了柳荫,柳荫加快几步,到了自家门口。外婆坐在门口竹椅上剥毛豆,地上的石砖因为潮湿,缝隙里生出苔藓来,有些滑。
柳荫喊了声“”阿婆“,走上楼去放书包。楼梯是木头的,屋子里光线不好,加上潮湿都发着黑,踩上去吱呀吱呀的,楼梯一盆水从上面兜头淋下来,柳荫敏捷地躲了,楼上一阵促狭地笑声,伴着“咚咚咚”的脚步声跑了。
“弟弟,怎么这么淘气~~”外婆从门口跑进来,也是咚咚咚的上楼去追阿弟。“阿姐没惹你,你怎么拿水泼姐姐?”只听见阿弟的哭声,呜呜咽咽的辩解。
柳荫没理阿弟的闹,自己回房放下书袋,书桌上放着一本莫泊桑的短篇小说集,现在是没有时间看的,要在姆妈回家之前做好饭,否则姆妈回来要骂懒货的。下来先拿墩布擦干净楼梯,木头有年头了,沟沟壑壑里都抠着黑。
刚刚点上炉子,姆妈倒回来了,嚷嚷着说不要做饭了,三姨回来了,去三姨家吃饭。三姨是嫁到上海去的,不是正经大房,是住在小公馆里面的,三姨成了三姨娘。嫁的是开机械厂的荣家二老爷。荣家的机械厂在宜城,是大厂子了。柳荫的母亲因了三姨的关系,在机械厂做女工领班。三姨嫁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第一次回来了,自然要去拜访的。一家人提着姆妈准备好的点心,走了过去。
三姨在这边住的宅子是荣家留在这边备用的,上海的绸缎行和纱厂之间需要来来往往的人办事,有个宅子自然方便。宅子是两进的,外厢的一进就是给办事的人住,里面的一进就是给家眷住住。日常有家仆在打理,很是干净。
一家人进去不走大门,从西边花园子的角门进去,经过花园子的回廊,迂回到后面的屋子,回廊上是挂着电灯的,但是暮色降临,花园子开始幽暗,小池塘边的红枫有点影影绰绰。屋子里倒都亮了电灯,亮堂堂的感觉很是热闹,朝南的正屋的厅上开席,二姨一家也都来了,正在打麻将。孩子们在院子里玩。桌上的菜也陆陆续续的上来,散发着热气,正是热气腾腾热热闹闹的时候。
“柳荫来了,哎呦,都是大姑娘了。”三姨招呼她,随机甩了一个三筒。小时候三姨和她住一起,一个房间睡,很是亲,常常买点小零嘴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