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能说话的应该是被下了蛊。那个唯一能说话的应该是已经死了······”伊先生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死了?”阿离茫然道。
“是的,你已经见过血藤在人体中的样子了”伊先生扭过头来答道。
阿离想起来了那位母亲的胳膊,刚吃下去的馒头开始从胃里往外翻涌。
“寻常人种入血藤后,很快就会血尽而亡,宿主血尽而死后,血藤也随之枯萎。一般情况下血藤寿命很短,能活过三个月的血藤极为罕见。但那人却行动自如,带着血藤这样跑来跑去的,他的身体应该不是由自己操控的”伊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自己的胳膊,好像自己的胳膊上也长着血藤。阿离看着心里一阵发麻。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有苗人杀了他,控制了他的身体然后又给他种入血藤?这也太麻烦了,既然他们能用蛊术控制人,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下蛊呢?”阿离疑惑道。
“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伊先生抬起头说道。
“我将你打晕是因为看到那人想用血藤给你下蛊。我本以为他们是想用血藤来做武器。但据我所知,血藤在苗疆更多用作药材,用来下蛊着实太弱了。苗族蛊术流传千年,下蛊的方法数不胜数,当真没有必要拿一种药材来施蛊。”
“会不会是就是为了药材?他们抓人来培养这种药材?”
“应该不是。血藤既然靠吸食血液生长,宿主应该是越强壮越好。就像是种粮食,土地肥沃庄稼才长得好。若是为了培养药材,像公子这样血气方刚,未走漏半点元阳者才是最好的对象···”
阿离的登时红了起来···先生怎么知道的······
“但是他们没有对你下手,却给即将临盆而且已经气血两亏的女人种血藤,实在是匪夷所思······但是,他们若只是想杀人或者制造混乱,也没有必要如此麻烦”伊先生没有理会红着脸的阿离,自己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现在多想无益,我们不如赶紧去拜访一下那个铁匠,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伊先生说着就站了起来。
阿离却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盯着伊先生问道:“先生不需要再休息一下了吗?”
伊先生正在思考,被阿离问得有点懵。
“先生这身体···要是半路再突然晕过去···”阿离是被伊先生吓怕了。
伊先生昨天晚上晕倒后,阿离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先生没有大碍,只是身子弱了些,阿离这才放下心。
不过刚才伊先生说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阿离心里又开始挣扎起来。
“公子不必担心。倒是公子,昨日奔波劳碌,可休息够了吗?”伊先生换上了素日里客气的微笑。
先生又开始转移话题,阿离无奈地吸了一口气······
“我身子骨好着呢。先生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阿离知道自己说了等于白说,但他还是抱着一线的希望,希望先生可以坦诚对他。
“劳烦公子挂心了”伊先生客气的点头致谢。
昨天晚上两人神经紧绷,根本没有留意这铜陵城的布局。铜陵是江南道的大城,和武威镇不同,东西大街坐落着三四个集市,南来北往的行商和小贩络绎不绝,遍地都是酒楼商铺。这才清晨,大街上已经是一片忙碌之景了。
阿离走在伊先生身后,脑子被各种疑问塞得满满的,自己是想不明白了,不如问问先生。先生本来也是着急赶去铁匠家的,但是阿离一抬头,先生虽然没有停下脚步,但是速度放慢很多,看起来像是在“观赏”着街边的忙碌的小摊。阿离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都这种时候了,先生竟然有心思走马观花,而且透露出一种闲庭信步之感。
“先生喜欢这样的繁华之景?”阿离打趣的说道。
伊先生回过了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不是平日里客气的微笑,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先生的笑容配上落下的阳光,阿离一瞬间晃了神,先生笑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好看了·······
阿离心里一惊,赶紧晃晃脑袋回过神来·····
伊先生转身去看一家酒楼。这家酒楼门前摆着好几盆菊花,算算日子,最近正是秋菊开的时候。阿离平时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是很感兴趣,但伊先生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这些东西看,几株孱弱的黄色点缀在花盆里,一看就不是精心修剪过的,倒像是随意插在花盆里的。
“你发现了吗?这铜陵城到处都是菊花”伊先生和阿离说道,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酒楼门前的那几抹惹人怜的黄色。
阿离不知道伊先生这是何意,为何会突然停下来赏花?
不过确实如先生所说,一路过来到处都开着秋菊,为这日渐萧瑟的晚秋保存了最后一点生机。
“先生莫不是为这些秋菊伤怀?”阿离觉得秋天万物凋零,总是悲伤的。
“为何?”伊先生不解。
自从先生说他得了不治之症,阿离心里就一直不舒服,看着先生单薄的身形,阿离眼中的光有些黯淡,回道:“卷帘西风,人比黄花瘦(1),难道不悲伤么?”
伊先生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公子心有不甘,眼中的花都有些哀伤了”。
阿离觉得好笑,心有不甘的难道不该是先生吗?难不成先生是没有听出来自己说的是谁?
“公子看这遍地黄花,若是换个角度,何尝不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呢?(2)”
阿离有些诧异,先生心胸如此之广,竟然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很久之前,我的一位故人便十分钟爱菊花,我俩因为几朵菊花还打了起来,现在想来也是少不更事”伊先生笑着说着,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这是先生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往事。一向稳重的先生竟然还有不更事的时候,竟然还会和别人打架。先生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阿离兴趣十足的听着。
“他说世人都看菊花盛放于寒霜中,太过悲凉,却记不得‘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3)。当时我没有理解,等到理解了,故人却埋于泉下泥销骨了”伊先生淡淡的感叹道。
“故人已逝,先生节哀”阿离觉得这位故人和先生矫情应该不浅。
伊先生回了神,带着歉意答道:“公子见谅,想起了故人,感怀往事,煞了风景”。
“不碍事的,先生不是说过要讲自己的故事吗?”
“我的故事很长,以后慢慢讲。但是现在我们还是先去办正事。”
两人又匆匆的向铁匠家走去。刚才那几盆菊花躲在屋檐的阴影下,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冷风袭过,花瓣微摇,又是一年寒冬。
“先生觉得我们是否应该通报官府查封那个地窖?那人的尸体还在里面······”阿离想着既然没能挽救那位母亲,怎么着也应该取回她的尸体下葬。
“通知官府也没有用。那个院子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伊先生就算不回头也知道阿离又是一脸的疑惑,没等阿离问,伊先生就解释起来:“昨天我们出来的时候,你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嗯···我只记得那院子看起来像是富人家的宅子,感觉荒废很久,周围有很多树···”阿离努力回忆着,昨天晚上阿离实在是太紧张了,光线也不好,阿离其实没有多少回忆。
“你觉得在富商大贾会在山上建那样气派的宅子吗?”伊先生问道。
阿离摇了摇头,建那样的宅子一定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但是建在山里,彰显给谁看呢?
“还记得我们是怎么下山的吗?”伊先生继续问道。
当时先生抱着孩子带着路,阿离在一边护卫,一路上除了几只黄鼠狼什么都没有遇到。不过先生带的路七拐八绕的,像是在走迷宫,好几次前面明明有路,先生却直接拐到了旁边的小道上。阿离当时精神高度紧张,也没有多问先生。
“当时抱着孩子,我不敢冒险,我是沿着那些人上山的路走的”伊先生解释道。
“先生是说这个院子外面有什么迷阵?一般人进不来也出不去?”阿离猜测道。
“你可以这样理解,不过算不上是什么阵法,就是接着地势走向迷惑人罢了。好多隐居的高人都会用山林布局,把自己居所隐藏起来。但问题是,谁会在山里面藏一个那样大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