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江湖不是侠骨柔肠,江湖人也不是萍踪侠影。
大明江湖在镖行!
商贸日渐繁荣,养活无数走镖人,也有更多人眼红,暗地扶持山匪,与镖行相抗。所以,大明的江湖是朝堂、镖行、匪寇的游乐场,你方唱罢我登场,所争夺的,无非就是一个‘利益’。
今日英雄大会之人,几乎就是小半个江湖,这些人代表着各大镖局。那几十杆迎风招展的大旗,每一面都代表一个地方势力,也就山阴这种中转之地,才没有被某个镖局霸占,因此有了刘家的坐大。
正午时分,刘海与三斤方出门,进入宴场。一路走来,只见人们分小圈子坐在一起,小圈又聚成一个大圈。从穿着习惯来看,大体分为三个大团体。
天南镖行以天下镖局为首,穿着多样化,零零碎碎的奇装异服也不少。北方镖行以顺天镖局为首,多数人衣着简朴、色单,喜欢将衣摆塞入腰带,身高也略有优势。江南镖行以龙门镖局为首,锦锻华服、镶金佩玉是他们的特色。
刘海走向龙门镖局,手戴蛤蟆戒,腰挂鱼龙金牌,虽有易容,还是被孟奇认出来。孟奇拉住刘海手臂,热络的介绍起镖局武师,复又拉过三斤,大方的给出客卿之名。三斤与他搭过手,武艺高强,普通镖师之职会显得小气,他可是‘小孟尝’,不能自失身份。
在孟奇看来,占了大便宜。三斤以刘海马首是瞻,刘贤侄武艺应该不差,龙门镖局一次收了两大高手,如虎添翼。他一路追踪小郡主而来,其实已经查觉些许端倪,若燕王真有阴谋,或对大明不利,那这两大高手就能成为重要的助力。
三斤不在乎孟奇的许诺,做捕头也好,镖行客卿也好,只要是帮刘海则可,否则免谈。刘海一边寒喧一边听着四周闲谈,放开听觉,正厅内外,许多交谈内容都能收入耳中,或许能从这些话里听来一些有用的情报。
整个宴会最令人嘱目是史老英雄,白老头拉着黑儿子史晴晴四处转悠,不将他儿子卖掉就不甘心的样子,史晴晴史镖头脸红得像猪肝,肯定不是喝多了。
史镖头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总喜欢用他的名字打头。唉,这半生的英名全毁啦!
拜访完天南镖行的圈子,史镖头又随着父亲来到北方镖行所在区域,这边没有那么热情,因为‘野马’张献忠不仅与他不对眼,连对王振威都很敷衍。
史文海却直接找上了张献忠,打趣道:“小马驹儿,天天黑着脸干啥子,给老头儿笑一个撒。”张献忠别扭的站起身,道:“我笑不出来。”史文海问道:“你咋子笑不出来嘛?年纪轻轻心思不要太多了嘛。”
张献忠听得很辛苦,他们都说官话,但史老英雄爱说方言,也没法,只能连猜带蒙的答:“老英雄,绿林道上越来越乱,连天下镖局都出事了。我咋子笑得出来嘛。”
“哈哈,你操那个心干啥?你听我跟你说哈……”史文海挤开了一人,自己坐下去,一只脚弯起踩在长凳上。喝入半碗酒,擦去胡子上的酒渍,才说道:“我们能走镖,当然会有人劫镖,不然哪有今天的七十三间镖行会盟。我知道你说的乱是啥意思,以前的山贼懂规矩,轻易不伤人性命,现在为什么又敢杀人害命?”
史文海扫视一圈,见没人答话,将手重重的拍在桌上,骂道:“那是因为你们无能,日子过安逸了,都成了软蛋。山贼就是用来杀的,你们不仅不杀人,还任由他们收过路费,现在出了这事,你们都有责任,今天是王振威,明天或许就是你们。”
史文海突然发飙,将众人吓了一跳。都低着头,不敢顶嘴说‘山贼背后也有人。’谁要敢挑刺,史老英雄肯定会放史晴晴的,比如‘你打过了我儿子再说’,或者‘晴晴,帮你爹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之类。张献忠就吃过亏,但他不敢怨恨史文海,只能将气撒在史晴晴史镖头身上。
三言两语间,注意这边的刘海,再次感受到史老英雄在江湖中的地位,也是他的帮助,王振威才能短时间招集这么多援手。这些人会怎么用,他很好奇王振威到底要干什么,怎么报复燕王?
刘海也是刚听三斤说,燕王会在近日亲临山阴,还未及告诉王振威,也许是时候告知他了。想到此处,刘海走到一边角落,招呼柳湘云过来,与她耳语几句,她眼中范着迷糊,悄悄的问:“什么燕王?”刘海道:“照直说,以后再给你解释。”
柳湘云凝重点头,又回到焦点人物王振威身边,将刘海的话转述与他。王振威安静听完,转头看向刘海,微微点头。片刻后,他转脸即笑,与众宾客畅饮起来。
不怪刘海小心过甚,宴场中不仅有来自四海的镖师,还有些隐世门派如峨嵋,有各地商盟代表,也有本地熟人。比如被烟雾笼罩的秦老头,比如猪耳朵的史大郎……作为山阴地头蛇,他们不会缺席这样的会盟。
他们帮不上忙,刘海不欲相见,也不需要安慰与可怜。但他要留下来,因为这些镖师不同,虎丘山一战就能看出他们的战斗力,利用好了就是一支特种部队,只要不是正面战场,他们能发挥出难以想像的作用。
并且,刘海还有另一条路可以报仇,他意外成了大内密探,通过孟奇,可以将情报直达天听,若能调动卫国军,或许真有可能。
刘海正要返桌,又听到史文海的大嗓门响起,只听他骂道:“你个瓜娃子,别以为我不晓得你那点心思,你大哥既然没来,你也给我老实点,不要搞事情,不然……”他先将酒碗顿在桌上,又转头向身后看了看,补充道:“等你打得过我家晴晴再说。”
也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刘海只知道史文海所说的‘你大哥’,应该就是李鸿基。见史文海不高兴的样子,看来镖师们并非一条心啊。
刘海走出角落,一个佝偻老妪撞了上来,后退两步,又回到角落。仔细打量老妪,蒙了面纱,额头、脖子、右手背都是鸡皮,左手受伤缠着绷带。他没见过老妪,却很熟悉,身上的气味太独特,经过漫长的梦境仍未忘记,那是独属于熊外婆的气息。
刘海问:“你怎么进来的?”沈飞燕有刹那惊愕,没想到这就被认出来,但她额头皮肤没有任何变化,因为她戴了奇怪仿真面具看不到表情。她答道:“跟着富顺镖局进来的。”
“你来做什么?”她带着警惕,怕刘海破坏天下镖局的大事,那是她的镖局,唯一让她珍若生命的东西。
刘海道:“你觉得呢?”沈飞燕道:“你想利用天下镖局帮你报仇。”刘海道:“不。王振威才是主导,我想要一机会,只有跟着他们,我才能找到机会。何况,我有他们不知道的情报……”看向老妪,短暂的接触,他认为她是比王振威更可靠的帮手,他说:“朱由检,很快就要来了。”
沈飞燕只是潜意识中不相信任何人,才会怀疑刘海,很快就想通了。但听到最后一句,眼中射出了凶光,阴森森低语道:“他居然敢来山阴,呵呵!”
刘海道:“我将消息告诉你,不是让你去刺杀他,那没用,还会让他加强警卫。你甚至连燕王的面都见不到,就会死在大营外。他不是一个人,是一国之王,有无数军队环绕保卫。”
沈飞燕几日前听三斤说起,虎丘寨如何被南燕军攻破,连王振威都只能从地道逃走。但她有信心,只要让她见到燕王,绝对能一击致命,有一招绝杀的甩手剑,她还从未用过。因为,离开迅雷剑也等于放弃生命。
“只要他不龟缩在南燕,总会有机会。”
“是啊,总会有机会!”刘海重复她的话,又道:“到时候,或许需要你帮我?”
“可以,我还欠你一条命。”
“不,你已经还了。”
“那次不算。我只是拣回一具尸体。”
“随便你。”刘海不在乎,却有些担心熊外婆乱来,说道:“警告你,燕王是我的,谁也不能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