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百年给清东明子结清“工钱”后,遂便带着黑皮耗子离开所谓“养伤”的酒店,这地儿如狼窝虎窝,多待一日都得提心吊胆,忧背后有谁放暗箭。
多日不归宗教局报到,张宣仪回宗教局去了,而遂领着无家可归的黑皮耗子回无间道去养伤,撇开私人想法不论,就单轮秦晚走了,她就不可能丢下黑皮耗子不管。
一个耗子,这多年未出人世,不知世事,没个归落在这人世飘荡不是受欺负嘛。
起初清东明子是想收了黑皮耗子做小弟,但黑皮耗子不愿,不知是听了他那里也有只耗子还是压根就瞧不上清东明子,它一心要跟着遂,遂不会拒绝,张宣仪保持沉默……
就这样,对于彼此的存在,遂就当自己养了只耗子宠物,黑皮耗子就当自己找了张会动的饭票。
结伴回无间道的俩东西一个是一身黑风衣,一个是一身黑油亮的皮毛,遂有意带上黑皮耗子一起,黑皮耗子也有意赖上遂,俩东西合拍,算是走到了一起,互相陪伴,没有唐突拘束。
耗子成精都差不多都是和天敌中的重量级黄喵一样的体型。
或许是觉得坐鬼差肩上是绝对威风,黑皮耗子选择坐在遂肩头上,豆大的眼睛没有清东明子小老弟酒楼耗子老板那般精光,而是异常沉静,不屑傲视群雄。
现遂带着耗子穿过大街小巷,回到了无间道,现下,俩东西站在路口,望着清晨天刚刚亮潆绕冷雾溟濛,草木银霜素净的的街。
这个城市历经前朝五代,政权争夺战火纷飞,从金戈铁马到火炮硝烟,欣欣向荣万骨枯,古街是沉默的历史见证者。它不会说话,只会在马蹄践踏,尖刀子弹在身上划过,钻洞时发出尖利侧耳,的声音。
素净古朴的青砖黛瓦,墙角青砖爬满阴湿青苔,浸水色更深的黛瓦铺满霜露的枯叶。
黑皮耗子好奇打量着周围,它已经不再对路上飞驰的铁盒子与穿着奇怪的人感到惊异,遂给它说过,这一百年改变了很多,她时常都来不及适应,莫名其妙当了个老古,它一时适应不了也是正常。
“这就是无间道么?传闻中通往生死轮回无间的地方?”
“对。”
“也没传闻中那么恐怖,阴气倒是足,除外,看不出异常……这也不怪那些心心念找到无间更改天命欲长生不老的人没一个成功的了。”
“死人才来这里。这条街多是寿衣铺,卖冥纸、纸扎的,死人才是客,少有活人在这里热闹,阴气充沛倒也正常。”
死人才来这里,欲图不轨来这里的……都死了。
清东明子弄的。
都来到了家门口,黑皮耗子这时候忽有些拘束不安,“女人,你是要带我回无间么?会不会让你为难?”
“不会,不过我们暂时先在前面铺子我一个兄弟家呆几日,之后我再带你回无间去,至于无间,我罩你,你别怕。”
敲动手指想了想,黑皮耗子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们无间有吃耗子的习惯吗?你会保护好我不被红烧的对吧?万一我去了无间天天被鬼拿着叉子追,那还不如在人间流浪算了。”
遂哑然失笑:“你把我名号报出来他们不会怎样你的……顶多是撒点盐再上火蒸。”
生吃倒不至于。
巷口的早餐铺子热气翻腾,松松散散一团很快消失,学生手里拿着早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路边铺子有商户推开门准备做生意,卖菜的老伯推着装着新鲜蔬菜的车从偏巷走了出来,静谧清幽的清晨,渐渐热闹起来。
嗅见一股勾人心魄的香味,黑皮耗子踮起脚,望着边上煎饼铺子的老板用铲子抹匀煎饼上的鸡蛋,不自觉咽了好几回口水,“我今早听清东明子说要尽快给你把嫁妆凑齐,是你要成亲了么?”
“嗯。对了,小黑皮,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和你叫的一样,就叫小黑皮。”
黑皮耗子一生下来,就是黑皮。小时候它妈经常笑话它,为什么它不是一般耗子的灰色,而是黑色,是因为妈妈生它的时候不小心把它落状元东家桌上的神仙墨里去了。
因为是神仙墨,所以染上了才洗不净,这就是小黑皮为什么是黑色的由来,至于“小黑皮”这个称呼,另有来头……
纳闷黑皮耗子的名儿怎么会起得这么随意,遂问:“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儿啊?”
“是一个女人。”
“女人?”
听出遂的疑惑,也没管她想不想知道,小黑皮只管说自己想说的,就当叨叨几句消磨时间。
“是我家钻洞住下那户人间的女儿,她心善,养了我,又给我取了这个名儿。唉,其实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皇帝下台没多久,军阀分割的年代乱嘛,天天打仗,没事儿就打仗,今天是蛮夷打这里,明天又是海上的倭寇打来。穷苦人多,仗打不完,那些年死的人也多,朝廷没人管事儿,国库亏空,奸佞横行,天有异象,灾祸接踵而至。”
“这么惨?”
“……或许是挺惨的吧。但那时候大家都惨,没人有心思去可怜谁,肚子成天烧得慌,在能活着面前,很多苦难都被看得很简单,就像是常事儿。可这也还不是最坏的。恰巧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是荒年,七年大旱,年年孟夏土干焦了都。我爹娘兄弟姊妹们都没熬过去……东家女儿也死了。”
有的没的叨叨着,说到最后,小黑皮叹了声气,遂从它平淡无奇的语气里藏了深深的落寞,猜想小黑皮的家人以及那位东家女儿该是饿死的,遂没接着这话题说下去,“有死才有生,你想念的人,或许现在正在这世界活得好好的。”
“那也只是或许而已。”
沉重的话题就该就此打住,再提,也只是把刀子往曾经的伤口上插。
沉默了一会儿,小黑皮转了话题问遂:“你和谁成亲啊?就那个身手不错,但不像魔的爆炸头?”
除了爆炸头,它就想不出第二个与遂成亲的人选。
遂点头:“就是他,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很久了……他很爱我。”
不知道张宣仪究竟有多么多么的爱遂,小黑皮只是惋惜:“怎么不是他。”
“‘他’?他是谁?”
“……谁也不是。”
欲言又止后,耗子敷衍回应了一句,之后便不再说话,跟没骨头一样趴在遂肩头,两条后腿与细长的尾巴甩来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