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016.
今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说你生物学成了废物,一百分的题,悲壮地只拿到了27分。我扭过头同张张谈笑,冷不丁听见,惊得我差点呛到一口南瓜粥。是不是我听错了,你可别吓我。再后来,我就听到你抱怨着说想学文。
阿成,你大概早已忘记了吧,初四临近期末的那次考试,你我隔着手机侃侃而谈,谈天谈地谈物理。你豪言道你要进击成为物理学霸,端坐圣人堂。我憋着深深的怨气和白眼,恨不能咬着你的脖子,胁迫你来给我当私教。你满口应承下来,然后赶我去睡觉。
你记得吗?那时候的我们多么要好。你会调侃我的身边诸事,会故意追问我有没有吃谁的醋,会佯装满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威胁我陪你去看电影……那时候的你,甚至常常不知羞地说一堆让人误会的话,引得我心肝都颤抖,却不知所措。阿成,你给我的岁月,是该被感激的。
如果这些你都忘了,那么我幼稚模样与你打过的赌,还有印象吗?
我说,我们打个赌吧。你说说来听听。我说就赌这剩下的几个月里,我能不能追到你。你来了兴趣,问我赌注是什么。我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有些追悔莫及,但又不得不开口,就赌对方三个愿望吧。你不多时就回了消息过来,满口答应。
阿成,请你原谅我,因为我也明白自己的自私和丑陋面目。
后来,我也一直都没能有机会告诉你。我那时自信心爆棚,破釜沉舟地许给自己的赌注,是与你再也不见。
1/7/2016.
十年前,我已经尽识眼前草木山石,所见的几经厌倦,未见的满怀期待。十年后,我猛然惊觉,手中那把被掌纹擦拭得光可鉴人的刻刀,竟然已是不知不觉留下了那样细腻深刻的纹路,于人间万物的脉搏之中,蜿蜒流转。
这一把刻刀,我从出生起,就戴在身边。也多是因为无意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这样的痕迹我后来愈见愈熟悉,原来这样的一把刻刀,原是随处可提起。在我愚钝而尚极浅薄的生命里,所见的第一把仿肖此刀的痕迹,辗转于我的岁月里。
那是我初次得见父母年轻时和相恋时的老照片。他们各自力透纸背的青涩与朝气很难不叫我大吃一惊。我的生命之前,原来也曾是无比天真放肆的青春和爱恨。只是好可惜,因为岁月大意而叫我窥见的那一缕流光,到底刻进他们的三千青丝中去。
杨花眼看落尽的时候,我挣扎着闯入人间。从血泪交加的第一声啼哭声起,我被命运塞过一把刚刚划开我母亲皮肉的手术刀却浑然不觉。直到风翻过十五个山丘,直到十五载白梨都化作人间雨,我终于得知他们每一道沿着眉目盛开的皱纹因何而起,眉心沟壑从何而来。
是我吧,一直沾沾自喜地刻下那些日积月累的干脆的纹路而不自知。我亲手握着那柄刻刀,将人间愁绪刻于他们血肉深处,将悔恨刻于我的骨下三寸。
我有时,会习惯性地抬起头找找月亮。因为父亲喜爱夜间花草,母亲偏好宋词小令,所以我有幸在早早的年华里,站在人间,与月亮遥遥相对。小时候淘气,趁着大人们酒酣耳热之际,偷跑到窗边,伸手就碰到了月亮。如今风雨匆匆而逝,我眼看就将远行,游必有方。然而在本该满身是月的期待里,我没能见到那人间佳境。提灯照月,偷得了一眼“有白梨,化作一夜人间雨”。我想是它在嘱咐我吧,要我知道外面风雨琳琅。自分别,惆怅便是共了明月隔天涯,余生路,皆向家。
我突然有莫大的惶恐。因为父母与我各自不动声色的失落。太宰治说:“爱是舍生的事”,可我们却又赖以谋生。为了各自的爱与成全,我们明明相连却又相隔万里。每一夜都在对方的掌心刻下一道不为人知的思念,海上升起巨大的太阳。
我的掌纹,一如他们面上一根根的皱纹。再思量,莫能忘。这一生,只此相聚,岁月才可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