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018.
阿成,你在想起我这个故人之前有没有仔细思量过所有的后果。
你瘦了,也长高了些吧,眉目开始初露锋芒。
我一路贪婪地盯着你那张恍若经年的面孔,耳边是你一改从前的温润嗓音。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那个下午更让我如是梦中了。
那个被迫背负了我七年来所有期待和希望的人直到最后都不曾辜负自己。而今在我以为终于要楼高望不见的时候,居然归来。轻易就断了我的路,让我误会从此不再遥不可及。
他就活生生的坐在我对面的藤椅上,刚端的乌龙茶冒着沉稳的热气,腾腾缕缕的烟气撩开,好像我伸出手就能捧住那张失而复得的脸,再也不会消失不见。这个一直生长于我深沉想象中的身影原本要在月升星散中一点一点剥尽铅华,光芒一丝一缕盛放。然而他竟然已经夹裹着满身的风流意气重又降临我身边。我不知道多年以后,与人世长辞时,注定的遗憾会因此更加绵延还是短暂。
我只是在那一刻突然觉得,真好哇。他终究还是成为了比想象中更加优秀的样子。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少年,也始终都是我期待的少年。从今以后,纵然我知道世有山海无边,怕是也只有这一个举世无双的少年出自我的双眼。纵然我怀有无限渴望,天命算尽,这是我今生唯一的固执。
开水冲泡的乌龙茶揉着明晃晃的桂花香,昏暗的茶馆里屋,你我抬手处满墙的便利贴已经看得出积年累月,你肋骨左侧是一张四角都卷曲的张国荣画报,我左手压着的玻璃板下有一片浅蓝色的平整的车票。
后来我才想啊,原来除了那天的你我,疾风劲卷的,举目都是无关的往事。所以真是幸好啊,阿成。幸好你最终还是选择告诉我这起起落落的三年,幸好在我以为你我之间已经奄奄一息的绝望之中,你又向我伸出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那双未敢触碰过的手。这就是人们总说起的,于连绵不绝的种种不幸之中能够起死回生的一点万幸吧。若不是你恰巧赶到这条路的尽头处来,大概我们也已经全然无关。我再也提不起那些年空口无凭的曾经,往事都崩散。阿成,那样的话尽管我说山是故人眸,你却再也不能是我的故人。
我忍不住向每一个知悉那些旧事的人兴冲冲地提起那个短暂的下午,期待着他们露出相似的讶异与不敢置信。然后我就挑挑拣拣地向他们描述一些令人不得不心动的细节。每讲一次我都更加历历在目,好像说的多了就真的发生在昨天。
我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回想那个风雨欲来的下午,时隔五年我终于等到你又一次提议去看电影,七年来你我唯一的一次有始有终,不借任何外事为由的欣然作伴。只是阿成,这样的我们,我已经等了太久了。久到我足够看清楚,你我渐行渐远的以后。
尽管我不知道那个日子究竟在哪儿,但我已经明白你我都不会回头。
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过,如果最后是你,再晚都没关系。阿成,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与你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结局。那句话从初见时起即是我不可一世的难言之隐。而关于我故事的最后,因为明知永远都不会是你,所以如今这般姗姗来迟的重聚,才显得那样遥不可及。才叫我恍如梦境,不能言语。所以如今的日暮钟声里,你我触手可及的相遇,才叫我这样可惜。
阿成,他们说故人重逢,所有的山都老去,树也失声。天外的风落进天里,艳阳如血。反正总要有些什么刺入骨肉之中,扎的人目眦欲裂。
然而即便如此,这世间散尽山河如豆米的故人,仍固执着,犹恐相逢是梦中。
阿成,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