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才哄得胤祚睡下,便见皇帝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满面惶恐的梁九功,灵璧皱眉,“怎么了?”
皇帝瞥了她一眼,掀起帘子,坐在了东次间的坐炕上。
梁九功对着灵璧摇了摇头,哭丧着脸守在门口,灵璧接过阿蘩递来的茶,两手捧着,“谁惹您不高兴了?是奴才又做了错事?那您说个话儿啊,人心里也不着急。”
皇帝身上犹带着水汽,可见是匆匆而至,素来平和的面上满是怒意,忍了半晌,劈手将桌上小巧的青玉香炉挥落在地。
哐啷一声脆响,灰烬皆洒在地毯上,上等的米色地菊花边双狮戏球栽绒地毯便给烫了几个窟窿,灵璧将茶放下,“皇上若想摔砸东西,奴才让人开了小库房,拿些脆响的,这个烫手。”
皇帝瞥了她一眼,扯着她的胳膊,“索额图定是要气死朕!”
灵璧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顺着,“后宫不干政,您在奴才这儿说可以,奴才不会往外传的。”
皇帝道:“今日早朝,索额图跟朕说,他病了,要回家养病,就他那个德行!朕还能不知道他有病没病?这个索额图还当真以为朕没了他就不行了?他的弟弟心裕素来惫懒,朕将其弟交给索额图管辖,索额图倒好,只罚俸一年便完,既然他想以告劳胁迫于朕,朕索性罢免了他全部官职,让他回去歇着!”
灵璧道:“国事,奴才是不敢说的,可家事奴才能说两句吗?”
皇帝看向她,“这能和家事有什么干系?”
灵璧握住他的手,“皇上怒极的时候,不顾一切,可您得想想索额图和太子的关系,您一气之下罢免了索额图全部职务不要紧,可若是伤害了太子的地位呢?朝中盯着太子的人可不少,索额图在外,多少对太子也有保护之力啊。”
皇帝移开目光,半晌回握住灵璧的手,长吁一口气,“你说得很是,一个索额图不甚要紧,可若是伤及太子母族体面,对太子亦是损伤,朕气糊涂了。但索额图不罚不行!梁九功,传朕之意,索额图贪污舞弊,着革去其大学士职位,以观后效!”
梁九功见皇帝语气虽然严厉,可面色已和缓了,心里松下,“是,奴才这就去。”
待梁九功走了,皇帝才捏捏灵璧的脸,“吓着你了吧?”
灵璧向后一缩脖子,“您没吓着奴才,倒是险些叫醒胤祚,他给小虫子咬了,才睡下,若醒来再哭,您去哄他。”
皇帝莞尔,旋即又沉下脸色,“……索额图是仁孝皇后亲族,朕一向看重,可越是朕看重的人犯错,朕越是不想姑息,将来索额图会是太子倚重之人,若持心不纯、立身不正,对太子登基之后多有损害,朕必须早早地处置他,让他知道些厉害。”
正在这时,西梢间内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带着男婴特有的刚强底蕴,灵璧看向皇帝,“说了您会惊醒他吧?”
二人一道走进西梢间,灵璧对着乳母摆了摆手,俯身蹲在小床边,轻轻拍哄着胤祚,皇帝垂首看着,“几日不见,这小子又长大了些。”
胤祚越哭越大声,灵璧无奈,只得将他抱起来,“万岁爷觉得他长大了,可奴才日日抱着他,倒也无甚感觉。”
皇帝摸了摸胤祚细软的胎发,“胤祺那孩子比咱们胤祚早出生两个月,现在看可没咱们胤祚大,不过皇额涅很喜欢胤祺,照顾得极为精心,自此有了胤祺,太后都感觉年轻了许多。”
灵璧道:“今年十月初三就是太后的四十寿辰,是个整生日,连宫中的妃嫔都是到了四十办大寿,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地位尊崇,奴才觉得应当大办才好。”
皇帝颔首,将胤祚接过来,“朕也是这么想的,太后的三十寿辰时,正逢平定鳌拜的重要时机,便没有好好操办,这一次,朕准备着礼部、内务府好好筹备,让太后热闹热闹。”
二人并头,逗弄着胤祚,不时喁喁低语,直至进讲时分,皇帝才回了乾清宫。
景仁宫内。
惠嫔抱着胤祐走了进去,东贵妃正给指甲上染蔻丹,命春杏掀起襁褓一角,露出天生畏缩的左脚,“我就说是个不中用的贱种,生出来了也无用,这种孩子也就只有你养活。”
惠嫔笑着将襁褓裹好,“娘娘出身尊贵,将来生出来的孩子必定是龙驹凤雏,七阿哥如何比得?但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七阿哥。”
贵妃挑眉,看着自己指甲上鲜红如血的蔻丹,“那你是为了什么?”
惠嫔将七阿哥交给乳母,命人退到一边去,“娘娘此次禁足便是因为在万常在孕中惩戒了她,旁人不说,得罪了太皇太后,便是得罪了皇上,娘娘细想想,您入宫四个多月了,启祥宫的马贵人与新贵人都已经侍寝,可您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呢。”
东贵妃斜斜倚在软靠上,“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居然在皇上面前说本宫的坏话?”
惠嫔道:“不论太皇太后是否在皇上面前说那事,赢得太皇太后的喜爱,才能在后宫之中立足,想当年先帝那般宠爱董鄂妃,可太皇太后不喜,董鄂妃只能小心伺候,才能自保。如今您尚未获宠,地位尚未稳固,还得想法子讨太皇太后欢心才是。”
东贵妃瞥了她一眼,“你说得倒轻巧,上次也是你说,本宫受罚是德嫔在太皇太后面前胡言乱语,污蔑本宫,那这次,你打算如何助本宫呢?”
惠嫔指了指七阿哥,“娘娘的机会不就在那儿么?十月初三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皇上准备大办,届时娘娘只需表现出对太后娘娘的孝心、对七阿哥的和善和对万常在的宽容,太皇太后必定为娘娘打动,上次之事亦能一笔勾销。”
东贵妃略一思忖,“孝心不过就是金银珠宝,钮祜禄氏多得是,至于旁的,你细细策划,如何实施,你告诉本宫就是。”
惠嫔福身,“我一定仔细筹谋,绝不会误了娘娘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