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向刘医工,“摘下他口中破布。”
破布一拿出,刘医工立即磕头如捣蒜,口中连连叫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帝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衣角的五爪行龙如水波般轻晃,眼中凛冽的杀意几乎可裂金石,“朕饶不饶你,且看你说不说实话,是谁,指使你往乌雅贵人的药里投毒?说!”
刘医工眼珠子一转,慌忙道:“回皇上,是……是,是承乾宫的佟贵妃娘娘!”
荣嫔自然料到是她,按捺下嘴角的笑意,佯怒道:“你胡说!承乾宫佟贵妃娘娘是四阿哥的养母,她为何杀乌雅贵人?你难道不知乌雅贵人是四阿哥的生母?!”
刘医工高声嚷道:“臣不敢撒谎!佟贵妃说,既已得子,无需留母,让臣在贵人的药里放入斑蝥,使其容颜尽毁,早早丧命,她才可彻底霸占四阿哥!啊!”
皇帝怒极攻心,飞起一脚,将刘医工踹开,刘医工吐出一口鲜血,却不敢再说,身如筛糠地躺伏在一边。
层云如撕棉扯絮般的堆叠着,似酝酿着一场暴雪,屋外一时暗沉下来,狂风吹得窗柩噼啪作响,众人皆都一动不动,半晌,皇帝道:“此事不许外传,决不许让乌雅贵人得知,谁敢议论,”他垂眸看向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杀!”
荣嫔待要说话,皇帝已带着人出去,小珠子按住刘医工,“那?此人?”
荣嫔皱眉,“送去慎刑司,暂且关押,等候处置。”
出了东配殿,冬风如刀般割着皇帝的面庞,可比刀更凌厉可怕的,是皇帝黑沉的面色,一行人进了承乾宫,佟贵妃正坐在正殿逗弄着四阿哥,见皇帝来了,笑意盈盈地将四阿哥交给乳母,“表哥……”
皇帝目光阴冷地看着她,此人是佟国维之女,是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是自己的亲表妹,她看起来是如此的纯洁,可在这张纤弱动人的面庞之下,居然藏着一副蛇蝎心肠,皇帝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若不如此,他根本控制不住想一耳光抽死她的冲动!
梁九功甚有眼色地将奴才们都轰出正殿,自己则小心地守着殿门。
佟贵妃面色微变,“皇上?”
皇帝冷肆一笑,恨声道:“你已经得到了胤禛,为什么还要杀了灵璧?”
佟贵妃大惊失色,饶是她平日巧舌如簧,此时舌头像打了结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才慌忙跪下,竖起三指,“奴才以佟佳氏全族起誓,绝无……”
皇帝暴喝一声,咬牙道:“闭嘴!要不是你出身佟佳氏,与朕有骨肉之亲,朕早杀了你了!胤禛,你留着,从今日起,他就是你的命,他死了,你要跟着去死,他伤了,你也要跟着伤!朕最后留一点颜面给你,此事,朕不会再和你追究。”说完,他看也不看佟贵妃,转身出了正殿。
梁九功早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见皇帝出来,小心低下头,唯恐这滔天的怒火烧到自己,“承乾宫敬嫔谋害乌雅贵人,着废为庶人,贬入巩华城为洒扫宫女,终身不得出!对外就说,敬嫔得了急病,暴毙。”临到出了承乾门时,西配殿传来敬嫔哀切的叫喊声,旋即似是被堵住,只余呜咽,皇帝转过身,“安排个人到巩华城照料敬嫔,别让她……受苦。”
这是要拿敬嫔当替死鬼的意思了,梁九功不敢多言,等皇帝走后,亲自去处理此事。
殿外人群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佟贵妃转眼望向窗外,冷风卷着伶仃枯叶四散而去,卫婵走进殿内,同隽娘将她扶起来,隽娘伺候贵妃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慌了神,“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皇上为何忽然下旨,废黜敬嫔娘娘?”
佟贵妃迟迟地转过头,怔然看向她,清亮的眸中满是慌乱惧怕,半晌才嗫嚅着道:“皇上……皇上,说,说我要杀了乌雅灵璧,他还说……若是胤禛出事,就让我跟着……跟着去死……”
隽娘皱眉,环住佟贵妃颤抖如风中残叶的身躯,“皇上为何这么说?主子虽然要去了四阿哥,但并无害人之心啊!”
卫婵抿唇,低声道:“会不会是乌雅贵人想夺回儿子,故意设计咱们主子?”
隽娘抬眸看向她,复又看向佟贵妃,“自来规矩如此,乌雅贵人不会如此昏聩吧?”
佟贵妃垂眸,泪如滚珠般落下,她入宫十余年,第一次见到皇帝那个模样,他眼底的恨似是一把刀,要剖出自己的心肝来,更没想到他连一句辩解都不肯听,“……走!咱们去永和宫问个清楚!”
卫婵忙道:“主子,永和宫贵人病重,阖宫闭锁,谁都不见,连皇上都不能见到乌雅贵人,您是进不去的。”
佟贵妃恨恨道:“难道就让我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我哪里有要害她!我可是堂堂的贵妃,为何要和她一个小小贵人过不去!我还瞧不上。”
隽娘见她气得小脸儿煞白,忙让卫婵去倒茶来,自己则为她顺着心口,“主子且别气,善恶到头终有报,主子没做过的事,时间会洗刷您的冤屈,且等皇上气儿顺了,您再去辩解不迟。”
佟贵妃看她一眼,也明白自己此刻不能莽撞行事,只得应下。
次日,消息传到永和宫。
芳苓诧异看向沉默着的灵璧,“怎么会是敬嫔?那……惠嫔呢?”
灵璧看向即将完成的《金刚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冷然道:“做了替死鬼呗。”
芳苓一边为她捻了珠线,一边道:“是为了惠嫔吗?”
灵璧挑眉看她,半晌低声道:“或许不是惠嫔,不,”她摇了摇头,“或许不是惠嫔一人。”
芳苓不解,却也不敢深问,窗外大雪纷飞,整个紫禁城银装素裹,积雪压断了松枝,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世界里,芳苓听自家主子发出一声叹息。
“不论是谁,敬嫔的这条命是记在我头上了,我欠了她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