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这低沉的一声没有被电话对面的人听到,陈母痛快地骂了一顿,而后挂了电话。
陈璧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杜君看着她比雪还苍白的脸,忍不住道:“你妈怎么这样?!”
陈璧低下头,长发遮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她一直这样……”
杜君坐在她对面,伸手环住陈璧干瘦的身体,“要是想哭,你就哭,哭够了,吃一点东西。”
陈璧伏在杜君怀里,这些年的委屈在这句话里忽然就如同潮水一般的淹没了她,她真的好累、好疲惫,如果能死了或许真的就好了,不用再忍受这样无缘无故的责骂。
杜君抚着她的脊背,默默地安慰着她。
晚间,陈璧睡着了,杜君打开她的手机,悄悄地记下了陈母的手机号,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等到快十一点,陈母才赶了过来,她的发式和妆容十分精致,看不出已经有五十岁,杜君扫了她一眼,隔着医院的玻璃,看向里面的陈璧,“她在那。”
陈母接到电话的时候,完全认为杜君是个骗子,可是真正看到自己女儿躺在床上时,她还是感到了悲伤和无力,“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女儿还有救吗?啊?”
杜君拂开她握着自己袖子的手,冷然道:“阿姨再像五个小时以前那样骂她的话,她可能就要放弃手术,准备去死了。”
陈母抽泣着,“那……那她手术费够吗?我这里有钱,一定要治好啊。”
“你有多少钱,我都不要。”她的哭声太大,惊醒了本就没睡安稳的陈璧,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打开门看向陈母,“拿你的钱治病,我不如死了。”
陈母的哭声一滞,眼泪狼狈地挂在脸上,她疾走了几步,握住陈璧的手,骤然惊觉自己的女儿比初中时更瘦了,几乎是皮包骨的程度,“对不起,阿璧,对不起,妈妈不知道……不知道……”
陈璧鼻子一酸,可她不想在陈母面前落泪,她缓缓抽回手,“妈,你走吧,你别让我看到你,我或许能多活几年,我谢谢你了。”
陈母捂着眼睛,哭诉着:“阿璧,我知道,是妈妈对你太严厉了,可是妈妈是为了你好啊,从小学的时候,你就是第一名,不能……至于生活方面,你也知道爸爸妈妈忙,没时间照顾你,但是那是为了赚更多的钱给你花啊,你……不能这么恨妈妈啊!我可是你妈啊!”
陈璧沉默着,看着面前哭泣的女人,她们之间有最亲近的血脉,可是从小,她没有得到过多少母爱,是家里的阿姨陪着她长到十三岁,她小的时候,没有人给她过生日,寒冷的冬天早晨,是一个烧饼陪她度过的,胃病也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然后阿姨也辞职了,她进入初中,野草一样的长到现在这副木讷冰冷的模样。
“我不恨你,妈,你回去吧,手术不用多少钱,有人照顾我,不用你管。”
陈母道:“你也生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吧,根本不明白长辈的苦心,不能体谅父母。”
陈璧讥诮道:“那你们也有一对像你们这样的父母吧,不由分说地骂自己的孩子,从来不探望她一回,不管她是饱是饥、是寒是暖、是生是死,今天要不是杜君打电话给你,你会来吗?我哪天死了,你也不会知道。”
陈母默默地听着她的指责,等陈璧说完了,才掏出钱包,“手术还要多少钱?我打给你。”
“不,不需要,我不要你的钱,就算死了,我也不要,”陈璧握紧了门把手,“我不想每次对话,都被你们以【你花我的钱】这样的话堵截,我不喜欢你们居高临下施舍我的态度,我宁可死,也不要再花你们一分钱,再见。”
她扯着杜君进门,而后利落地关上了门,将陈母和冷风关在了温暖的室外,病房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杜君看着陈璧起伏不定的胸膛,愧疚道:“对不起,我不该一时冲动打这个电话……”
陈璧摇摇头,“他们早晚有一天会知道,没关系,我不用他们管我,除了刚出生的时候,他们或许管我,三岁以后,我没见过我的爸妈,任何时候,他们都不出现,现在又有什么关系?也没有任何用处。”
杜君拉上了玻璃上的帘子,扶着陈璧走了进去,“好了,你睡吧,我去让你妈回去。”
陈璧躺在床上,听着杜君开关门的声音,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杜君看向坐在医院长椅上的陈母,“阿姨,您住在哪个宾馆?我送您回去。”
陈母茫然看向他,“你是,我们阿璧的男朋友吗?”
杜君摇了摇头,“我不是,我是阿璧的研究生同学,是她的朋友。”
陈母颔首,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我的钱,她肯定是不要的,她的固执,你想象不到,我大学给她的钱,她一分都没动,大学所有的花销都是自己挣的,但是我是她妈妈,我不能看着她这么拮据,这种手术的术后修复很重要的,她是女孩子,她身体上不能留疤。”
杜君拒绝了,他将卡推回到陈母手中,“阿姨,我是她的朋友,但我不能替她做决定,这个钱您自己拿着,她自己有一些积蓄,就算她钱不够,我可以给她,您放心,我送您回去,等手术的时候,我再通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