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顿足,拔出簪子,簪在通贵人发间,“通贵人喜欢,只管拿去便是,这值得什么?”
这人可真是油盐不进,通贵人索性把话挑明了,“妹妹得宠,自你入乾清宫后,皇上便极少翻牌子了,想来都是你在伺候着,这后宫之中佳丽如云,不知妹妹是如何脱颖而出,得了皇上的青眼,还请妹妹教我。”
灵璧看着屈膝行礼的通贵人,伸手将她搀起来,笑道:“天威难测,我又怎能说全然了解呢?不过眼前倒是有一条明路,贵人愿意走吗?”
通贵人眼睛一亮,“还请妹妹明视。”
灵璧淡然看着前路,拢了拢刻丝披风,“本月初八时,因大行皇后病重,误了太皇太后的寿辰,太皇太后为了前朝战事,注重节俭,不愿大操大办。但皇上却最是孝顺的,特意命升平署排练了新戏,准备于漱芳斋为太皇太后庆贺六十五岁大寿,届时若贵人能在太皇太后寿宴上,讨得她老人家欢心,那还愁皇上不爱重贵人你吗?”
通贵人先是一喜,旋即皱眉,“可太皇太后自太宗时起就身处宫中,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如何才能让她老人家欢喜呢?”
灵璧敛眉想了想,“太皇太后离开科尔沁部多年,想必对故乡魂牵梦萦,只要贵人在这上稍费些心思,不愁太皇太后不喜欢。”
通贵人笑意更深,握住灵璧的手道:“妹妹真是聪慧,既然是妹妹的点子,我不能夺人之美,咱们一道向太皇太后敬献,如何?”
灵璧垂眸看着她的手,“我早已另准备了贺礼,贵人自准备自己的便好。”
回了永和宫,茯苓端了热水来,灵璧将手清洗干净,解下披风,芳苓皱着眉头,端了纸笔并一柄小刀来,“主子,您当真还要继续抄写吗?”
灵璧割破指尖,鲜红的血滴入小碗之中,她微笑看着,“都抄了一半了,若半途而废,岂不是废了之前的那些血?”
芳苓小心地搅动着,唯恐鲜血凝结,浪费了这些血。“所幸这《无量寿经》还算短,若是长卷的,主子不得将一身的血用完?”
灵璧道:“佛法僧为一体,以血抄经,体现的是对佛的虔诚,大师们终其一生,抄写一部经书的都有,贵乎恒心二字。这几日的膳食都不用荤腥,也不要放盐。”
芳苓伺候灵璧这些日子,已然明白这主子外柔内刚的秉性,自然应是。
乾清宫内。
明珠递上奏折,“林兴珠于先帝爷十三年时降清,后虽随吴三桂反叛,但现今他能弃暗投明,归降我大清,举兵对吴三桂部造成重创,奴才以为应当给予封赏,以示朝廷恩宽。”
皇帝颔首,“既然如此,便封林兴珠为建义侯,令其随杰书大军继续追剿吴三桂。另,副都统甘度海、阿进泰战前失利,着逮问其罪。”
明珠领命退下,皇帝眯眼看着窗外,入珠的雨落在殿外的霸下神兽上,霎时飞溅开来,烟雾茫茫之间,殿外职守的侍卫化为一团团虚影。已是日落时分,阴雨绵绵之下,殿内昏暗下来,梁九功领着敬事房总管走进来,身上犹带着水汽,皇帝伸手翻过郭常在的牌子,揉了揉眼角,“传膳吧。”
梁九功同刘裕禄一道出去,“这个月是第三回了吧?”
刘裕禄点头,“可不是么,自从这郭常在入宫,旁的妃嫔连乾清宫的门儿都没挨过。”
梁九功摇头晃脑地走开,“哎哟,这郭络罗氏姐妹当真是有福气哟。”
众妃出了围房,僖嫔含笑看向宜嫔,“郭常在自入宫起便独占鳌头,宜嫔身为其长姐,想必也是与有荣焉。”
宜嫔扫了僖嫔一眼,待要说话时,郭常在走了出来,丰润的手指搭上宜嫔的肩膀,面上带着婉媚的笑意,“姐姐,阿玛说了,若我得了子嗣,那也是姐姐的子嗣,您别急,妹妹告辞。”
惠嫔余光瞥见宜嫔紧攥成拳的手,忙笑着挽住宜嫔的手,“这大雨的天儿,都站在廊下做什么?仔细着凉,回吧,回吧。”
宫女撑起伞,小太监在前面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为主子照亮前路,暖黄色的烛光在地上的积水之中映出层层金波。细碎的水珠落在宜嫔衣角的缠枝莲纹上,洇开一片暗影,惠嫔温柔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我从前在家中时也有几个庶妹,入宫前总觉得厌烦,可入宫之后,倒甚是想念那样的闺中之乐,宜嫔能有姊妹入宫作伴,福气比我深。”
宜嫔冷冷道:“那惠嫔姐姐可就想错了,等你也有一位庶妹入宫,日日戳在你眼前耀武扬威的话,你恐怕也恨不得把她成日里龇出来的牙一个个拔出来!庶出之人总是卑贱,毓敏和她那个额娘一样,都是不入流的东西!”
翊坤宫展眼即到,宜嫔折身走了进去,连声告辞都没说,紫琳帮惠嫔掖了掖披风,不满道:“延禧宫离得远,今儿天气又这样,主子为何非得送宜主子回宫呢?”
惠嫔微笑道:“宜嫔自恃母家势力,除了皇太后,向来不和六宫中人往来,我想亲近亲近,难道不好吗?”
紫琳不屑道:“入了宫,还讲究什么出身?更何况都是一样的姐妹,自然是位份和皇上的恩宠最要紧。那郭常在的地位远逊于宜嫔,宜嫔嫉妒个什么劲儿?”
过了长康左门,雨势骤然大了,紫琳看着走进永和宫的灵璧一行,道:“咱们大阿哥如今六岁,已经入阿哥所居住,主子独自一人太过孤独了,等乌雅贵人这一胎出生了,主子何妨要来养着?”
惠嫔嗤笑一声,“尚不知她腹中是男是女,我要来何用?更何况太子尚在,养多少阿哥,将来都是给二阿哥跪下,口称奴才的结果。”
她的音色在雨中渐冷,眼底亦蒙上了一层妒火。
“惠主子这话说得很是呢,无论生多少,将来还不是给二阿哥当牛做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