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材依次丢进砂锅里,咕嘟嘟的沸腾声响起,蓬蓬的白雾弥漫一室,陈璧坐在高凳子上,看着砂锅怔怔出神……
那是2010年,学校对毕业年级进行重新分班,年级前四十五名被排在一个单另的班级里,和初三(1)班这类的称呼不同,这个汇聚了全年级最优学生的班级,叫19班。
奇特的名字,却是在那个年代里,那个学校里,地位的象征,无论是家长、学生还是老师,提到19班,都是羡慕、仰望和赞许。
陈璧这一年16岁,是19班里最小的学生。
搬着课桌进了19班时,一些互相认识的同学坐在一起说笑,男生的笑声在耳边,又嘈杂又讨厌,陈璧本就莹白的面庞更染上一层晦暗,她揉了揉绞痛的小腹,坐在了教室最后。
曾经的同学将她送到地方,就离开了,陈璧趴在课桌上,腹部的胀痛越发明显,墨黑的长发被冷汗濡湿,一切都显得格外令人心烦。
她不喜欢分班……不喜欢重新熟悉别人……更讨厌呆在一群不认识的人周围。
这个冷漠学霸的名声在初三年级也算是出名了,新同学们在学校的领奖台上、竞赛台上无数次见识过她的毒舌和冷脸,此时她被分到19班,众人有意无意地都看着一进来就趴下睡觉的学霸新同学。
李崇推了推康新烨的胳膊,“快看,冰山。”
康新烨转了转手中的笔,看着物理题,“切,怪胎,有什么可看的?”
李崇看着陈璧的马尾辫,摊手一笑,“其实仔细看还挺好看的,最起码比那个校花有味道,你一撩,那个校花就乖乖上钩了。”
康新烨瞥了他一眼,跟着看向陈璧的方向,恰逢此时,陈璧坐直了身子,露出一张冷漠苍白的鹅蛋脸,一对漆黑的眸子如同湿漉漉的黑珍珠似的点缀其上,他那个没节操的心被搔动了一下,下意识吹了个口哨。
陈璧嫌恶地皱眉,冷冷睨了康新烨一眼,低下头掏出了历史书,而后黑沉着脸走了出去。
19班在五楼,教学楼的最高层,陈璧站在走廊上,周身的寒冷气息让人不敢接近,教室内的李崇撞了撞康新烨的肩膀,“你说这种从来不早恋的学霸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
康新烨看着夏风将陈璧的白色校服半袖吹得鼓起来,一把子纤腰有意无意地凸显出来,他揉了揉鼻子,眼中亦满是兴味,“谁知道呢,你喜欢就去追啊。”
李崇摆摆手,“我可不敢,我有个小学同学和她是同班,圣诞节给她发短信说喜欢,你猜她怎么做的?”
康新烨好奇,目光依然流连在陈璧单薄的身影上,“什么?”
李崇一字一顿道:“她、把、我、同、学、拉、黑、了。”
康新烨微微一笑,如剑的长眉扬起,他抽出历史书,“我去试试看。”说完,随意翻了一页,走到陈璧身边。
“嘿,新同学。”
陈璧皱眉,这就是刚才吹口哨的沙雕,她向旁边错开,默默背书。
康新烨揉了揉鼻子,舔着脸又凑上去,“嘿,新同学?”
“嗯?”鼻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眼神却没分一点给自己,康新烨觉得有趣,将自己的书推到她面前,“苏联解体的标志是什么啊?”
陈璧眉间的褶皱更深,忍不住以看傻子的眼神看康新烨,“上课是做什么的?当然是《阿拉木图宣言》啊。”
康新烨撑着胳膊,下颚抵在手臂上,垂眸看她,“可老师说是八一九事件啊。”
陈璧迟疑一瞬,口气也温和了许多,“我从前的历史老师是刘老师,可能是你们李老师讲错了吧,上次期中考试有这道题的啊,你自己没有注意吧?”
康新烨看着她软化下来的神色,哦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我忘了,你记性真好。”
陈璧抿唇,转眸之间却看到了一个女生看向自己的眼神,含着探究和不满,又是暗恋这个人的吧?她收敛了神色,复又变成方才那冷漠的模样,拿上自己的历史书回了教室。
“再走神要糊锅了!”
杜君的声音传来,陈璧将自己从回忆里拽回来,“好点了吗?”
杜君摇了摇头,闷声道:“头疼。”
陈璧撇撇嘴,舀了一勺鸡汤尝了尝,“疼死活该,看你周一的大课怎么上。”说完,她拿起厚实的棉垫将砂锅端了起来,放在餐桌上。
杜君喝了一口,滋味意外地不错,“我还以为你会煮一锅焦炭出来,星期一的大课要是没法上的话,就只能让你代课了。”
陈璧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一片青椒,“你教的是大学地理,我教的是明清史,怎么代课?”
杜君嘻嘻笑着,那混不吝的样子和在学校里温润如玉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反正你都会啊,我记得研究生的时候,你没少蹭我的课啊。”
“拜托!”陈璧冷冷道:“是你非要拉着我去你的课堂,好吧?”
杜君眯眼,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半阖着,仿佛小动物般的狡黠,“我这可是为你和我们地理班的帅哥创造机会,没想到一来,你就怼人家。”
陈璧收拾了碗筷,将砂锅泡在洗碗池里,“碗我不给你洗了,明天钟点工来了,让她洗吧,”她取过大衣穿上,思忖片刻,锁上了酒柜,将钥匙拿走,“再喝酒我就不管你了。”
杜君按住她的肩膀,笃定道:“你会的,你呢,就是嘴硬心软,放心吧,蠢事做一次就可以了,以后不会了。”
陈璧嗤了一声,围上羊毛围巾,顶着萧瑟的秋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