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敛衽坐下,呷了一口茶,才道:“怎么?外头出了大事吗?”
定嫔道:“娘娘闭门七日,自然不知,如今外头流言纷纷,说娘娘借皇上幽闭卫氏之机,折辱卫氏,让她饱受苦楚,处处都在说娘娘为人毒辣,不配四妃之尊。”
灵璧淡淡一笑,搁下了茶盏,“事过十余年,如今倒有人冒出来,替幽禁的卫贵人说话了?”
青筠怒道:“她们这般做,根本是冲着娘娘来的,否则当日卫氏被责罚,为何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偏偏趁着娘娘闭门跪经之时散布此等流言?!”
端嫔颔首,“敏嫔妹妹此言甚是,如今宫中人人皆说,那些新进的妃嫔虽不敢在明面上提起,但背地里只怕也嚼了不少的舌头根子。娘娘,此时您该想个法子才是。”
灵璧道:“她们能说什么,不过是说我心狠手辣,遗毒后宫,”她顿了顿,“皇上有多少年不曾大封六宫了?”
青筠想了想,道:“自康熙二十五年,我生下胤祥晋为嫔位之后,已有足足十三年了。”
灵璧颔首,“这便是了,如今噶尔丹已平,又是一桩喜事,既然她们说我遗毒六宫,那我就偏偏要为六宫众人请封,堵上她们的嘴。”
青筠同定嫔对视一眼,“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灵璧道:“阿茉,准备更衣吧。”
阿茉会意,寻了一件黛蓝色缎绣团凤纹裳衣出来,与灵璧换上衣装,便往乾清宫去。
皇帝会过群臣,此时正用晚晌,见她来了,笑着道:“这便是来得巧了,快不必多礼,坐着便是。”
灵璧坐在他身侧,端详着他的容貌,“皇上近日事忙,瞧着精神不大好,夜间可是睡眠不佳?”
皇帝叹道:“朝中禄蠹太多,朕委实心烦,你看这是左都御史草拟的名单,一桩桩,一件件,皆查有实证,牵连甚广。”
灵璧只扫了一眼,便知麻烦,伸手覆在皇帝掌上,“皇上且请息怒,这都是国家大事,奴才不能置喙,只是有一桩家事不得不与皇上提一提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你说。”
灵璧道:“自十三年前,皇上一次封了定嫔万琉哈氏、敏嫔章氏、平嫔赫舍里氏,之后便再无大封六宫了,眼下宫中皇贵妃缺一、贵妃缺二、嫔位缺一,又逢准噶尔大胜,皇上何不再度大封六宫,让六宫的妃嫔也沾沾喜气。”
皇帝凝视着她,半晌道:“好,那你说说,何人适合晋封呢?”
灵璧忖度着道:“佟贵人是孝懿皇后的亲妹妹,从身份上来说,也是您的表妹,她性情温驯,自入宫来,战战兢兢,时刻不安,孝懿皇后曾和我说过,她入宫为的就是妹妹自由,若她在天上看到了,心中不知如何痛惜。”
说起仙琅,皇帝亦不由得叹息,道:“那么你说给她一个什么位份呢?”
灵璧起身,屈膝跪下,“奴才斗胆,求皇上册封佟贵人为贵妃,为众妃之首。想当日,孝昭皇后之妹为贵妃,便是仁孝皇后的妹妹也是妃位,那么孝懿皇后的妹妹也该为贵妃之尊。”
贵妃位份特殊,本朝贵妃最终皆为皇后,皇帝沉吟半晌道:“仙玥之父佟国维随朕两度征战噶尔丹,于国有功,他的女儿应当是贵妃。还有谁,你起身接着说。”
灵璧却不起身,只跪着道:“还有两人,一个是新入宫的和贵人,她出身高贵,侍奉皇上也很尽心,皇上何不晋封她一个嫔位?”
皇帝颔首,“还有谁?”
灵璧抿了抿唇,沉声道:“还有从前的贵人卫氏,眼下八阿哥已经是贝勒了,旁的贝勒生母要么是妃位、要么是嫔位,若胤禩的生母还只是一个区区贵人,恐怕有伤八贝勒体面。”
皇帝道:“那依你之见,朕应当给卫氏晋个位份?”
灵璧颔首,执了一管狼毫在手,“虽然卫贵人曾犯错,但她封位也有二十年了,如此资历,又是八贝勒的生母,晋个嫔位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皇帝应下,看她挥毫写下一个【良】字,“良,何解?”
灵璧道:“良者,善也,卫贵人性情柔顺,难道当不起这个字吗?总归是要册封,为她一人行册封礼,不如将佟贵妃、瓜尔佳贵人的册封礼一道行了,也省了内务府和礼部的力。只是卫贵人自康熙二十七年受伤,不良于行,只怕是无法参与册封大礼。”
皇帝道:“后宫事务你已管理了十几年了,自然信手拈来,你裁夺着办就是。”
灵璧暗暗松了一口气,起身道:“奴才代小佟贵妃、和嫔、良嫔多谢皇上。”
皇帝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后宫之中尽是些长舌妇人,许多话说出来也难听,但朕知道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在朕身边,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朕始终是信你的。”
灵璧颔首,眼中的戒备逐渐冰融,她回握住皇帝的手,笑道:“今日奴才又给皇上添麻烦了,皇上早些休息,奴才给皇上打了一只新络子,待明日坠了玉珠,就给皇上送来。”说罢,福了福身,脚步轻轻地离去。
皇帝看着她走远,才沉声道:“梁九功,朕让你密查后宫议论德妃的人,不必细查了,将你查到的人送到慎刑司,让慎刑司管管后宫的舌头!”
出了乾清宫,阿葵道:“卫贵人眼下那样,主子何必去替她求这个恩典?”
灵璧垂首,把玩着腕上的砗磲十八子,“宫中风传本宫苛待卫氏,从前倒也罢了,眼下胤禩是八贝勒,与我的胤禛地位持平,那就不得不防,一个嫔位换来一份安宁,本宫不亏,更何况她已瘸了十年,还想爬出我的手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