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拿起玳瑁指甲套戴在尾指上,长睫低垂,掩住眼中神思,“自然是容不得他的人,要悄悄地除掉他,此事不许多提,便只当不知道罢。”
茯苓见她面色不豫,便悄悄地遣了阿葵等人出去,“一等公府那边递进来消息,说是二姑娘又有了身孕。”
灵璧支着额角,目光冷沉入霜,连同声音都淬着寒冰,“派人去打听,看看徐乾学的药是谁主使的?”
茯苓颔首,莲步出了正殿。
灵璧倚在软垫上,怔怔出神间,阿葵走了进来,“主子,承乾宫那边送了四阿哥的常用之物来,说是要在永和宫小住几日。”
灵璧皱眉看向她,面上染了几分焦急,“皇贵妃身子又不好了吗?”
阿葵点点头,“四阿哥面陈了皇上,从阿哥所搬回来几日,想亲自侍疾,不过皇贵妃担心误了四阿哥的功课,便叫四阿哥在主子这里住着,每日按时探视即可。”
灵璧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衫,便匆匆赶往承乾宫。
皇贵妃的嗽疾一年重似一年,今年开春甚至不能起身,虽然有燕窝肉桂细细养着,也总不见好,不仅春日里不能出门,稍稍沾上些花粉、柳絮便喷嚏咳嗽不止,严重之时连呼吸都会停止,好不怕人!
灵璧匆匆赶往承乾宫,还未进了正殿,便听得一阵接着一阵的咳嗽声,撕心扯肺,她拎起裙角,跨过门槛,直奔寝殿而去,果见皇贵妃伏在床榻上,咳得眼角绯红,双目含泪。
隽娘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同秀娘一道抚着她纤瘦的脊背,为她顺气,声音之中也含上了哽咽,“才吃下去的药又吐出来,这可怎生是好?”
皇贵妃微微抬起下颚,嘴角犹自带着未干的药汁,目光所及之处便是灵璧宛蓝的裙角,雪白的栀子花盛开其上,她微微皱眉,仰面躺下,“你怎么来了?”
灵璧敛衽坐下,将她头上冰冷的虚汗擦去,看着那张惨白如金纸的脸一时亦沉默下来,满心的话最终化为一声无意义的悲叹。
皇贵妃挑眉看她,狭长眸间含着点点笑意,“咱们德主子也会叹气了吗?”
灵璧命人再去煎一碗药来,皇贵妃撇撇嘴,“莫要白费力气了,便是熬了,我也喝不下去多少。”
灵璧皱眉道:“便是为了胤禛,你也该喝些,娘娘病了,胤禛自然担心的。”
皇贵妃觑着她,蓦地,骨瘦如柴的手攥住灵璧的手腕,冰凉的手心贴在灵璧温热的肌肤上,“胤禛、胤祯,分明是亲兄弟,皇上却赐了如此相似的名字,可我告诉你,胤禛是无可替代的,纵然你现在有了十四阿哥,也决不能亏待胤禛!”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却蕴含着一种无以名状的不祥,皇贵妃眼下病着,却还要说出这样的谶语,灵璧无端地觉得不祥,她按住心口,企图透过薄薄的血肉肌骨,按住那股蠢蠢欲动的不安感,“胤禛有娘娘这样的养母,便是我这生母不在了,也是不妨事的。”
皇贵妃急速地咳喘起来,眼角虚浮无力的泪顺着苍白的面颊坠下,灵璧心中慌乱,忙上前为她顺气,皇贵妃骤然抓紧她的手,“我自己的病,我最清楚,你得答应我,便是有一日,我……我,真的死了,你一定要待胤禛好,要待他比十四阿哥更好!”
她的力气那样大,仿佛是绝望的小兽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灵璧的心狂乱地跳起来,时快时缓,莹玉五指覆上皇贵妃的唇,“别说……别说了……太皇太后走了,难道连你也不能留下吗?”
她的问,皇贵妃终是不能回答,病弱的人脱力昏睡过去,灵璧起身,眼前一黑,是茯苓将她扶住,担忧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主子?”
灵璧摆摆手,“去请太子来永和宫一趟,本宫有事求他相助。”
福慧领命,匆匆赶往毓庆宫之时,太子正同索额图叙话,见福慧来了,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可是德娘娘有事吩咐你来?”
福慧行了双安礼,问过二人安好,才道:“德妃娘娘有事请求太子相助,若太子此时不便,奴才这就……”
太子打断他的话,径直起身,道:“自然是以德娘娘之事为先,走,先去永和宫。”
福慧忙不迭跟上。
灵璧见太子来了,忙迎他进去,又命人备茶,太子莞尔,“德娘娘何必如此客气呢?若是有事,便直说吧。”
灵璧微笑道:“此事本不该劳烦太子,不过我一个后宫妇人行动不便,也就只能请太子相助了,皇贵妃的嗽疾一日重似一日,太医院看了许久,也不见好,想请太子帮着打听打听,看能否在民间寻得一位良医,为皇贵妃起沉疴。”
太子颔首,也不喝茶,“这是急事,待我回了毓庆宫,便着索额图去办。”
灵璧心下十分感激,亲自送了太子离去。
太子匆匆而去,又匆匆归来,索额图自然纳罕,问明了缘故,拦住了正要写信的太子,“……此事,奴才以为,还是不要相助的好。”
太子皱眉,却下意识地停住了笔,“为何?”
索额图道:“眼下后宫之中,皇贵妃娘娘位份最尊,家世最好,德妃得宠,四阿哥的养母和生母交好,这二人一人有家世,一人有谋算,若是联合起来,必定是四阿哥的庞大力量。”
太子迟疑,“可,可德妃待本宫十分真心,她多次相助,这是唯一一次求本宫办事,本宫怎可推诿?”
索额图沉沉摇头,“奴才并非让太子推诿,而是慢慢寻找即可,毕竟阿哥们一日大似一日,难免生出异心,届时,谁又能保证四阿哥不会成为太子的对手,而到了那时,德妃会相帮于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太子沉吟半晌,终是缓缓将手中玉管毛笔搁下,“那大人的意思是?”
索额图道:“奴才以为这一回便慢慢寻找,天下之大,谁又能那么快寻着医治嗽疾的神医呢?纵然一时找不到,德妃也不能责怪于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