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忙起身,屈膝跪下,“奴才恭请万岁爷圣安。”
皇帝将她扶起,看着她身上佩戴着的一盘蜜珀朝珠并两盘珊瑚朝珠,笑道:“我们德主子最有威仪。”
灵璧莞尔,四目相对,两手交握之间俱是情谊,她垂眸浅笑,“奴才之所有皆是皇上所赐。”
皇帝环住她的腰肢,“朕之所赐皆是德主子该得,不论荣华富贵、或是尊崇地位。”
二人一道进了东次间,灵璧取下朝冠、朝珠,又脱下朝服褂,仅着朝服袍坐下,“明日要往乾清宫行礼,这大冷的天儿,外头尚有积雪,您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皇帝脱了靴子,歪在坐炕上看她,“怎么?你册封礼之后,朕立即来永和宫,可是谁也盼不得的荣宠,难道你还不高兴?”
灵璧佯装慨叹之状,托腮看向窗外,日光照在霞影纱之上,在她白嫩面颊上投下一片暗影,皇帝一时看不清她面色,竟以为真,“奴才不过好意,没想到竟糟了这样的怀疑,唉,实在伤心。”
皇帝坐直身子,探过去看她,却见她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狠狠地在她头上戳了一指,“若不是看在你腹中之子的份上,朕一定责罚你!”
灵璧纤手覆上小腹处,刻意道:“哎呀,谢你护着额涅,不然你那皇阿玛狠手,额涅小命不保咯。”
皇帝给了她个榧子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静默半晌,他转头去看她,却落入她特有的那种沉静如定水的眼波之中,他最爱她如此凝睇着自己,好似自己是她在这世上最珍视之人,那份珍而重之令人万分舒适,他放柔了声音,“看朕作甚?”
灵璧摇摇头,“万岁爷好看,不能看吗?”
皇帝难得听她这样夸赞自己,一时面上亦有得色,半晌,他终是伸出手,握住灵璧的手,正色道:“我朝最看重出身,出身高者,位份即高,妃位是朕能许你的最高位份,但朕答应你,朕以后会给你更多、更好的。”
这话说得如此熨帖,虽简单,却是他身为帝王能许下的诺言,灵璧心下自然感动,却不表露,她撅起嘴,“哦,恐怕等哪一日,奴才人老珠黄,万岁爷这般誓言便会对着一个年轻女子去说,唉,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的道理,奴才还是懂得的。”
皇帝嗤了一声,站起身道:“再和你说下去,还不知有什么胡言乱语,朕不如回乾清宫批折子,等你明日来。”
灵璧送皇帝出门,却见皇贵妃亦送苏麻喇姑出门,身上的明黄色朝服袍在日光下映出熠熠华光,皇贵妃自然也看到了皇帝,她敛衽下拜,皇帝命仪仗队停下,垂眸看向她,不知说了句什么,皇贵妃面色骤变,几息之后,讷讷应了,回身对着隽娘说了一句话,不多时,隽娘便引着胤禛走了出来。
灵璧下意识握紧了永和门上的门钉,却被那冰凉刺骨的温度刺得一个激灵,皇帝回身看她,皇贵妃携着胤禛的手,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
灵璧愕然顿住,定定看着皇贵妃,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皇贵妃本还不满,却见她的模样,冷叱道:“你是呆头鹅吗?”
呆头鹅?
她偏首,看向皇帝,果然是表兄妹,说人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皇帝对着她挑眉一笑,这才吩咐仪仗队继续往前。
皇贵妃看她的呆样,心中的气散了些,“我可是皇贵妃,你一个三品妃,拦着我,不让我进里头去吗?”
灵璧忙让开路,请皇贵妃进去。
皇贵妃四下看看,永和宫内四处皆花,她打了个喷嚏,“你这儿这么多花,不觉得呛吗?”
灵璧这才想起皇贵妃沾不得花粉,忙叫人把花皆搬去西次间,“东次间暖和,请您……”她讷讷看向胤禛,“和四阿哥里头坐。”
“你倒乖觉,难怪皇上喜欢你。”皇贵妃施施然走进东次间,才刚同胤禛坐定,胤祚拿着一支梅花,颠颠儿走了进来。
胤禛定定看着这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团子,胤祚扑到灵璧怀中,身上还带着丝丝寒气,“花,花花。”
灵璧揉揉他的脸蛋儿,“乳母又带你出去摘花了?这又是弄坏了额涅的哪个盆景?”
胤祚知道额涅是在说他了,额头在她脖颈处不断蹭,使劲儿撒娇,“给额……涅,给。”
他才会说几个字,教了许久皇阿玛,他最后也只能勉强说个阿玛,日子久了,皇帝也允了,反认为这样更像寻常父子,灵璧看向皇贵妃,“胤祚不及四阿哥聪明,四阿哥会说的话必定比胤祚多得多,是娘娘教导得好。”
皇贵妃摸了摸胤禛的辫子,笑道:“那是,我们胤禛是最聪明的。”
胤祚亦看到了坐在对面的亲哥哥,黑亮的眼睛眨了眨,看向灵璧,“额……涅,镜,镜!”
灵璧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兄弟二人长得极像,只是年纪差了一岁多,胤祚自然看着像照镜子,她摸摸胤祚的头,将他放下去,“那是你四哥哥,叫哥哥。”
胤祚脚步不稳地跑到胤禛身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童音稚嫩,“哥哥。”
胤禛看着这自来熟的小团子,也顾不得他手上还带着高点渣滓,向皇贵妃身后缩了缩,这也怪不得胤禛,自他入了承乾宫,皇贵妃便甚少许他出门去,胤禛与兄弟们皆不接触,这还是第一回有个比自己小的,叫他哥哥,他下意识看向皇贵妃。
皇贵妃心头一软,抱着胤禛下去,“这是你六弟,你陪他去顽吧。”
胤禛犹自呆立着,胤祚伸出绵软的小手拉住胤禛的手,把他带去了西梢间。
灵璧看着这兄弟二人小小的背影,不觉眼角湿红,到底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天生的血缘亲情便是怎么也割不断的。
皇贵妃看着她的眼神,低声道:“你可别起什么古怪念头,胤禛是我的儿子!”
灵璧忙收回目光,垂首擦去眼角泪珠,“自然,四阿哥自然是您的儿子,我只是怕胤祚,他自来调皮,又没人管束,可别欺负了四阿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