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学见索额图走远了,凑近明珠,“大人,这索额图向来傲气,也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叔父!”
明珠将两手拢于袖间,狭长的眼眸微眯,“我听说皇上有意立先皇后之子保成为太子,哼,他要是当了太子,等将来长大了,咱们在朝中还有立足之地吗?”
徐乾学大惊,“那大人的意思是?”
明珠瞄了他一眼,“不过是个奶娃娃,能不能长大还是两说呢,眼下还是要击中对付索额图,决不能让他的势力越发滋长起来。”梁九功候在东暖阁外,听得皇帝要茶,忙端了一杯进去,“万岁爷,这是南边进贡来的吓煞人香,清心去火,正适合万岁爷此时用。”
皇帝拨弄着茶杯盖子,笑道:“朕哪来的火气呢?你个狗奴才,少瞎揣测朕的意思。”
梁九功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道:“奴才这点子糊涂心思,万岁爷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两位大人时常因政务起争论,那是为了咱大清好,万岁爷是明君,自然不动怒。”
皇帝踹了梁九功一脚,“朕今日没听索额图的话,恐怕他心里不大平衡,也不能让明珠太得意。他和那个熊赐履关系很好,虽然熊赐履是前明遗臣,但是个有才能之人,将熊赐履升为正二品刑部尚书吧。”
梁九功虽有些看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却还是赶忙到南书房去传话,着大学士拟旨。待他回到乾清宫时,皇帝正临窗坐着,初春的暖阳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出那张宛若刀削斧凿般的好面孔来,他的眸子沉静如冬日湖水,任凭底下波涛汹涌,面上仍是冰冷沉静,他修长有力的手把玩着一根毛笔,梁九功认出那正是用二阿哥的胎发做成的那支。
半晌,皇帝坐起身,“更衣,朕要去慈宁宫请安。”
慈宁宫内。
贵妃同云贵人一道给太皇太后请安,恰逢太皇太后长女固伦雍穆长公主、固伦淑慧长公主皆在,太皇太后便捡了两姊妹幼年之事说来取笑,雍穆长公主笑道:“偏皇额涅记性这样好,说得儿臣们都无地自容了,我们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在小辈们跟前儿被您笑话。”
皇帝到了慈宁宫外,听得里头的欢声笑语,一时顿足,竟不知该不该进去了。
苏麻喇姑领着两个小宫女做了点心来,见皇帝怔怔站在廊下,吩咐两个宫女先进去,自己走到皇帝身边,“万岁爷怎么在这风口里站着,仔细着凉。”
皇帝转过身,低声道:“苏麻,朕……想再和太皇太后提议立太子之事。”
苏麻喇姑一愣,请皇帝到后头的大佛堂说话,“万岁爷,您何必急于这一时呢?毕竟二阿哥还小,心性尚未可知,太皇太后私下跟奴才说,她怕的就是太子德不符位,引发夺嫡之变,最终浪费了万岁爷的一番心血啊。”
皇帝看着面前威严肃穆的佛像,“朕儿时并未享受过阿玛的疼惜,便是朕出痘,命悬一线时,先帝的眼里都只有孝献皇后的儿子,可是朕希望保成能得到朕从前没有得到的。”
苏麻喇姑无奈地叹息一声,只得道:“如此,皇上随奴才来。”
二人一道进了慈宁宫,云贵人见皇帝来了,笑盈盈地站起身,精致的眼帘低垂着,最是一份难得的婉顺柔媚姿态,“奴才恭请万岁爷圣安,万岁爷吉祥。”
皇帝素来喜欢她这样的女子,命贵妃、云贵人起身后,笑着摸了摸云贵人隆起的腹部,“你有身孕,以后见了朕,无需多礼,也免得劳碌了。”
云贵人唇边露出恬淡静美的笑容,“是,奴才谢过万岁爷怜惜。”
皇帝伸出手,扶着云贵人坐下,又跪下向太皇太后问了安,众人皆都坐定,云贵人拿起一只色泽金黄的橘子,轻轻剥了几下,便露出晶莹甘甜的果肉来,她举起双手,奉于皇帝手边,“奴才看万岁爷嘴角都起皮了,橘子生津,您尝尝。”
许是日光照的,贵妃只觉悬在她圆润腕上的那对金钏晃眼得紧,撂下茶杯,冷冷道:“云贵人好心思,只是上火之人不宜吃橘子,万岁爷……”
不想她正说这话时,皇帝已拿了一瓣来吃,贵妃一时讪讪的,皇帝笑道:“吃一些也无妨,难得的是云贵人的心意。不过这橘子酸涩,朕不爱吃酸,云贵人有孕,你吃吧。”
云贵人小心翼翼地看向贵妃,见她眸光冷凝,忙道:“是奴才考虑不周,还是贵妃娘娘体贴万岁爷。”
皇帝向着贵妃微微一笑,转头对太皇太后道:“这几日朝中事忙,孙儿竟疏忽了向皇祖母请安,还请皇祖母勿怪。”
太皇太后道:“皇帝勤于国事,是天下之幸,我又怎么会生皇帝的气呢?前些时候,科尔沁亲王送来一些上等的猞猁皮,我分了些给后宫的嫔妃们,还有两张好的,皇帝拿去,让奴才们给你做顶帽子、或是做件斗篷都是好的。”
皇帝道:“天气已经和暖起来,孙儿年轻,用不着那些,皇祖母留着便是,又何必想着孙儿呢?”
太皇太后见他说话的时候,左手食指敲击着椅子扶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道:“你们先退下,我和皇帝另有话说。”
贵妃等忙起身离去,四下无人,太皇太后肃容看向皇帝,“说吧,今儿可是前朝出了事?”
皇帝摇摇头,“皇祖母放心,前朝战事顺利,孙儿今早下旨晋封尚可喜为亲王,以定臣民之心,孙儿今日来,是为了另一桩事。”
太皇太后皱起眉头,“为了保成立太子之事?”
皇帝颔首,撩袍跪下,“孙儿恳求太皇太后允许孙儿此举,也请太皇太后放心,孙儿一定请最好的师傅教导太子,让他成为最合格的储君!”
太皇太后沉默半晌,低头看着香炉中飘起的袅袅烟雾,往事浮上心头,“你幼年的时候习武,被刀柄磨破了手心,可你就是不放手,一定要练到最好,你这样固执的性子迟早会伤了你自己。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不再阻拦你,但,”她凝视着皇帝,目光之中满是威压,“今日你所作决定,来日后果,须得你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