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轻车熟路,显然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遍了。沿途路过几个大汉,也没有将她拦下,反而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这个人,任她走了过去。
许华悦一路跟上。
夜色也重了,换算到二十一世纪,大概已经十一点有余。今夜月光却洁,如水般洒到远处的湖面上,“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女孩越走越偏僻,不知不觉间,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
许华悦一路跟着她,再一次深刻体会了这花舫的巨大——走了十来分钟,这路居然还没有重复过!
这真是许.路痴.华悦的死穴呢,她想,现在当务之急是记住这里的路,不然就怕等会儿回都回不去了!
又走了一会儿,在许华悦绝望地发现自己真的记不住路的时候,女孩停了下来。
如果不是跟着女孩,很难想象这座花舫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阴森、黑暗,连月光都不曾光顾这一个小角,周围除了女孩有些重的呼吸声,几乎完全看不出有人存在的痕迹。
大概除了她自己和女孩,不会再有第三个……
不对!
这里竟还有十几道微弱的呼吸声——有人,而且有十几个!
这是怎么回事?许华悦眼神变了变,将自己往黑暗中藏得更深。她倒要看看,是个怎么回事。
女孩左右张望,神色警惕,确定没有人后,她突然伸手向墙壁一处探去。花舫吃水重,所以多数材料用的都是木料,这里昏暗,直到女孩探手,许华悦这才看到墙壁上竟然还有一个暗门。
打开门,从许华悦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浓密的黑。但里面有人,而且有不少人,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
女孩钻了进去,声音极小,道:“奶奶!”声音虽然小,但在这里寂静的氛围下,许华悦听得明白。
奶奶?许华悦疑惑,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在她的脑海里被逮了出来,莫非……
竟真如她所想。女孩一声“奶奶”之后,许华悦便感到小门中的人有所动作了。先是一个、两个,接着十几个人都站了起来。随后,便有人开口道:“没被人发现吧?”
然后是女孩的声音:“没有,奶奶,我一路小心着呢!”她的语气里带了点少女独有的活泼与狡黠,与刚才在台上的死气沉沉完全不同,许华悦甚至能想象她此时眼里放出的笑意。
那“奶奶”又道:“今日我们的收获如何?”
女孩道:“虽然差了点,但也够得我们十日的花销了。”
又有一个新的声音插进来,道:“那我们七日后再去别的花舫罢。所幸我们这一行干的人多,三爷和钟少也给我们留了条活路,不然……唉。”
小间里的人都站起来了,开始一个个小心地出来。
倒也谨慎,他们出来的时间不是凑到一起的,而是隔了一段时间出来一个,瞻前顾后地走了。
许华悦逛了许久赌局,作为修炼之人,她记得这群人的脚步声轻重,行走姿势习惯,竟和先前在赌场中拼死搏斗的奴隶和平民一般别无二致!
在这群人陆陆续续走出去的期间,房间里又多了几个人。等到最后,女孩和另一个年老的“声音”走了出来。
却正是那在台上与女孩搏斗的老媪。只见她正与女孩说着话,声音慈爱:“只是可怜了我家雀儿,不得不做些伺候人的活。”
女孩道:“奶奶,我不苦。我挺高兴的,大家都还活的好好的,我就高兴了。”
老媪沉默了一会,又说:“我这几日还是去码头多看一下,唉,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雀儿道:“奶奶,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老媪道:“不错,都会好起来的,我家雀儿将来一定能活的好好的。”她摸摸女孩的头,又道:“将来雀儿如果过的好了,也一定要帮助别人,懂了吗?”
雀儿用力点头,“奶奶,我知道的!”
祖孙俩说笑着走了出去。
离开了这阴暗的小角落,外面是无瑕的月光。她们迎着光晕走了出去,在月光下,她们的身影渺小而可爱。
许华悦站在黑暗中,密而长的睫毛半垂,遮住她眼底幽幽的光,眼里的神色分明难辨。
原来如此。
这是一场慈悲的骗局。庄家是花舫的主人,这片湖域的掌管者,他伙同无法活下去的人,设计了一场近乎完美的骗局。
奴隶与平民,本就是一起的。装作搏斗,装作死亡,为庄家获取最大的利益。而他们也借此获得能够继续生存的粮食。庄家付出报酬,在赌局中一样稳胜不败。
这是双赢,唯一输了的只有赌红了眼,袋里有钱的赌徒。
灵越国花舫闻名天下,连许华悦这个足不出户十四年的大小姐都有所耳闻,但事实上这个国家早已亏空,就如膨胀如泡沫的经济危机一样,轻得可以一触即破。
百姓过不下去了,但资本家们仍纸醉金迷——所以还有余钱来赌。
所以,方钟舟与那位三爷设下了一个慈悲的骗局。
实在完美,如果她没有亲眼目睹,根本不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