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直在这游行队伍头顶的浓浓乌云也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刻完全消散了,在烁的头顶,显现出的是一颗光芒四射的太阳,还有万丈清晰的光明。阳光从这大河之心的顶部倾泻下来,照亮了整个大河之心周围的岩壁,也照亮了大河之心的中央,把大河之心的那一片漆黑,一片晦暗映照的无比通透,无比的明显。
花鸢也沐浴着阳光,徐徐而下,但越接近底部,她身上的光芒似乎都褪去的越多。似乎正在经历光明与黑暗的转换,而再往下,花鸢就快要完全落入到大河之心的一片黑暗之中了。
烁一脸茫然,错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应该以怎样的情绪的面对眼前的景象。他终于再一次落入了这种手足无措的境地。这一次,虽然他的全身依然沐浴在阳光之下,但是全身却仍然像上一次那样,湿答答的,只是上一次的是粘稠的血,而这一次则是清新的水汽。烁轻轻的呼吸,然后吐气,然后再呼吸,再吐气,只是连番几次之后,他依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分毫,似乎已经被彻底的限制住了,身上的湿气仿佛是一块块沉重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体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仓促,有些动乱。
烁再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无力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几乎扼住了他的喉咙,几乎让他陷入窒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正在发生的、即将发生的一切。但烁的眼睛却依然看着花鸢,看着她颇具仪式感的慢慢地接近大河之心。
阴影从花鸢的脚下开始慢慢上涌,花鸢仿佛就像是一个正在沉入海中的人,阴影如同海水一般慢慢地从她的脚底升起,漫过她的双腿,然后在她的面庞上缓缓地攀爬。花鸢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在这阴影即将漫过她双眼的霎那前,她忽然抬起了自己的眼眸,如炬的目光直直地朝着烁的方位看了过来,如果两道熔火直奔着烁的双眼而来,照进了他的眼睛,也同样照进了他的精神。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刻意的延缓,而周围一切似乎被一种难以估量的存在完全的叫停了。虽然再往下推移一点,花鸢整个人就将会被周围的阴影所包裹,所笼罩,彻底的陷入到阴影当中,但她却在这一刻停在了原地,仍旧保持着原本的位置,让阴影只是遮蔽了她的半边面容。在烁的眼中,周围那些弥漫升腾的水汽也同样停住了,一颗颗水珠或是尽情的展现着自己的姿态,或是保持着互相碰撞之后的姿势,仿佛这一刻的一切都被印刻并且凝固了下来。甚至连映照而下的光芒都已经停住了,显露出一段热烈明显而一段清淡的感觉。
但时间却并没有真的停歇,仍然保持着它的精准与冷酷继续的朝前而去。在烁的眼中,一切都停下了,但是花鸢却好像完全不受任何的制约,她的动作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加丰富,更加复杂。
烁的眼中是一片扭曲,一片盛放的光怪陆离,这似乎像是一种接近幻梦的景象,但是在他眼前的花鸢却又显得无比的真实与贴切。烁可以看到,花鸢不仅抬起了头,她甚至还朝着自己展露出了一个很甜的微笑。
而在这一处微笑之后,花鸢却忽然踮起了脚尖,然后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一点扭捏的跳了起来。她的双脚离开了脚下的吊篮,整个人高高的跃起,让自己的面庞与身躯重新沐浴在了头顶的这一片光芒之中,一片鳞鳞的光芒在她的身体上闪烁着,仿佛她的身体像是一片清澈通透的湖泊一般,吸纳,映射着这周围的光芒。
然后,花鸢也再不能回到那吊篮中了,她的身体已经离开了任何可以让人去依靠的东西,完全的落在了空中,在用来上升的那一点可怜的力气用完之后,迎接花鸢的毫无疑问只剩下了那延绵无绝的永恒引力,大地的吸引很快地占据了上风,让她的身躯朝着那深不见底,难以名状的黑色湖水坠去。
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一抹的阴暗染上花鸢的身体。在一片其色各异的光彩之中,花鸢就是最明亮,也是最美丽的一抹,而她也仿佛像是一个信标,一处指引着明灯,周围的那些被打散,被停滞的光芒仿佛在一刻都接受了召唤,不断地朝着花鸢的身体涌去。
一段一段的光芒仿佛已经化作了实体,烁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层次,还是因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他的视野中,“光”这种本应该最为单调,最为基础的存在却在这一刻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光芒正在被打碎,瓦解,然后这些光明的碎片重新碰撞、摩擦,紧接着再一次组合、融合在了一起。花鸢的身体仿佛成了光芒重塑的土壤,周围的整个世界也似乎出现了某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变化。
水滴、土地、岩石,这些原本应该是最现实,最实在的东西,现在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变化,它们似乎全都变成了一种虚幻的存在,一切都变成了用光与影组合而成的东西,如今在烁的眼前,这些原本最该是现实的东西似乎都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附着在光芒上的颗粒,它们本身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了,完全成了一种现实的虚幻。
但是,那些原本虚幻的,想象的,用来配以艺术与情绪的词汇,光芒,阴影,这样虚幻的词语在烁的眼中却变成了最为真切,最为实在的存在。在烁的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分解成了一段段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光芒,仿佛是这些光芒组成了现实,而并非是现实映射了光芒。
就连烁自己都没能例外,把视线的焦点朝外推去,他看到的是每个人,也同样逃不过被解离成光芒的宿命,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一张水彩墨染的印画。那是一片让人只敢远远观看的,只能让人惊叹的景致,让人无法用任何的常理与平凡的情绪去理解、去面对的景致。
极之光。烁曾经在传说中听到过有关这种光芒的传说。据说在更遥远的地方,会在特定的时间出现一片饱含所有光芒的极致之光,这样的光芒会永远的悬挂在天空之中,不会褪色,也不会被任何的黑暗、任何的阴影所侵染。保罗万象,仿佛静止,却又仿佛在天空之中流动的大河。其实烁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一直以为这种存在只不过是某种玩笑似的传说而已,是编纂,臆想出来的而已。这种矛盾的描述似乎并不很能说服别人,这种没有确定地点的说法也不足以吸引太多的注意力。
但是,当这样的光芒真的摆到了烁的眼前时,这种惊觉感与讶异是烁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目送着这一片光芒刺着他的双眼,然后落入到面前的大河之心中。伴随着仿佛是冥冥之中,萦绕在他耳边的一句耳语。
“这里不值得让丑恶来开垦,那可造不出任何的美丽……”
烁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因为这句似有若无的耳语发愣,还是因为眼中极致的景象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