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厅堂的大门被缓缓的打开,光芒就像是骤然开了窗户后涌动而入的风一般进入了房间,一下子灌满了整个审判厅堂。这一阵光芒倒是让迦被惊动了一下,他已经被带回这里很久了,一直沉浸在这种沉寂之中。
审判还没有继续开始,但是旁听席上的观众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迦睁开眼睛,缓缓地观察着,在面前的人潮之中,栾桀也早早的回到了这里,他的面色如旧,脸上也十分的冷淡,似乎也没有什么表情。
这场审判很重要,而且在进行的过程之中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似乎这样的变化也体现在了观众的脸上。当中场休息结束,他们再一次回到审判厅堂中,似乎极少有轻松的表情,转而都显得略有紧张或是略显严肃。
有些奇怪的是,出于安全的原因,迦已经被早早的带回来了,大部分观众都在他之后才回到这里,只有花散还有其他几位祭司似乎回来的比他更早一点。迦觉得自己几乎没有漏过每个重要的人,但是他却没有看到岚的身影。
直到无一与无二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然后云尚紧接着他们最后压轴出现,岚也没有丝毫将要出现的迹象,看起来大概也不会再出现了。
云尚的脸上倒是布满了一种一看就是虚假的笑意,似乎根本就不想掩饰自己那种刻意的伪装,甚至还在凸显这种伪装。他一边继续展露着这种刻意的笑容,一边提高的嗓音,向着场中的所有人说道:“很好,在短暂的休息与清醒之后,想必各位诶能够更好的继续接下来的庭审了。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多说什么开场白了,之前也已经说的足够多了。斥讼人,你可以继续陈述了。”
“是,仲裁官大人。”喀诺点了点头,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将自己的气势也随之提起了几分,“接下来,我将就受审人有关异教徒的几条斥诉进行具体的说明。在此之前,我希望先向受审人提几个问题。”
“请吧。”迦冷冷的应道。
喀诺倒是丝毫不在意迦的态度,说道:“请问受审人,你曾经在圣堂任职的时候,是否深度接触过有关天幕异教徒的工作呢?”
“深度接触?”迦冷哼了一声,回答道,“不是深度接触,而是全权掌控。我曾经在天幕的西地任职,那是大部分异教徒聚居的地方。处理那些异教徒的事务,应该算得上是由我一个人包办的。”
“那还真是重要的职责啊,那么这份职责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呢?”喀诺不紧不慢的问道。
迦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骨,说道:“该怎么说呢,应该叫做……消抹吧。”
“能解释一下‘消抹’的意思吗?”
“消抹的意思,就是结束他们的生命,破坏他们的组织以及居所,根处任何与他们有染的部分。”迦倒并不避讳具体的解释,虽然这听上去有些残忍,但这就是一种态度,无论是对于圣堂,还是对于天幕来说,都秉承着这样的态度。
“恩,通俗的说,就是让异教徒从天幕中消失对吧。那么,你是怎样看待这份职责以及它所附属的内容呢?”
“我没有个人的态度,这是圣堂的任务,是职责。”迦的回答里并没有带着太多的情绪。
“既然受审人没有自己主观的态度,那么,换句话说,受审人应该按照他所诠释的那样对待异教徒才对。”
迦张了张嘴巴,他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已经被喀诺紧接着所说的这句话打断了。但迦的犹豫更多的却来自于自己的心头有关这句话的思考,迦知道自己或许并不符合这样的描述。
现在,才是阐述罪孽的重要部分。之前所说的那些罪行,虽然很沉重,但是却显得有些太过遥远了,无论是对于迦自己来说,还是对于旁听的观众来说。迦并不觉得,那些事情可以找到任何的证人,他也并不觉得,那些事情能够被清楚的调查,毕竟,那都是没有当事人的事件。对于一场审判来说,之前的攻击都显得太柔软了一点,虽然足以用任何方式让他被定罪,但却未必能够博取最广泛的认同。
对于定罪的程度来说,还需要一个更实在,更清晰更能被挖掘的部分。虽然现在被提起的这方面,曾经应该是致胜的法宝,现在却或许会变成致命的痕迹。但无论性质如何,这的确是对于迦来说是自己过往无法避讳的一个部分。
不过,喀诺并没有在意迦的状况,接着说道:“现在,我将要提出斥诉的具体内容。受审人曾经与异教徒进行过许多次不完整的接触,并且为此葬送过许多同僚的生命。另外,受审人也与异教徒之间也有过于亲密的关系,甚至达成了某种协议。有关抹除异教徒的职责,被受审人用作于对于增添自身的利益。并且违背律法与道德,与异教徒之间进行肮脏的交易。”
云尚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对于这样的斥诉,受审人有什么想说的吗?我想,我们也该听一听你吧。虽然受审人现在已经不在有原本的职权了,但是他仍然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一位。在这一点上,你应该有很多想说的话吧。”
“这算是什么,来自审判庭的慈悲,还是某种我个人应该做的辩白呢?”迦眨了眨眼睛,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渐渐地让自己摆脱了那么仍然萦绕在精神中的味道,他也同样听出了云尚的弦外之意。
“审判庭对此没有意见,你当然可以为自己辩白,在适宜的时间。”云尚应答得十分老道,滴水不漏,“在法庭的决议出来之前,即使是受到审判的人,也应该能有说话的权力。”
“我就不装模作样的感谢你了,云尚。包括这位年轻的斥讼在内,还有,在场的各位也有很多人,也应该不太明白吧。”迦继续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斥着嘲弄。他继续说道:“对付异教徒可并不像是对付一些无辜的平民。在我看来,对付这些异教徒完全应该用上任何可以用的办法,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如果不是这样做,现在的天幕也不可能如此的干净。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那些异教徒,我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在场已经有些人的面孔因为迦的话而僵住了,很少有人还能保持着原来的神色。
“这只不过是你的狡辩而已,”喀诺似乎也没怎么想到迦会用如此强烈的态度来回应,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你的行为,要比你的说辞更加有说服力。”
“我并不希望审判庭成为斥讼人一个人发泄情绪的地方,有没有说服力也不是靠斥讼人主观的想法来决定的。”花散一直都很安静,但此刻却很合时宜的表现出了她现在身份应该有的表现。
云尚的眼睛朝着花散看了看,不过在一张面具上他自然也看不出什么。但是,花散的话说的话确实也没有什么问题,他也得按照正常的方式有所回应:“你说的对,辩护人。请斥讼人注意自己的言辞。”
喀诺的脸色这会倒是有些阴沉下来了,不过在这场审判之前她就明白了,要凑成这样巨大的阵仗,不用说她这样渺小之人了,这里所有的旁观者,参与者,就连云尚,甚至是祭司们都必须要尊重审判庭,同样也必须尊重审判庭中既定的规则,至少形式上的尊重是必须的。只是这样一来,喀诺原本打算一口气宣泄而出的情绪却就此要硬生生中断,实在不像是让人感觉舒服的事情,只是她也没有办法。
“那就看看血淋淋的现实怎么才能被辩白好了。”喀诺这样么想着,不过她的面色不变,也不显露任何的勉强,开了口:“好的,仲裁官大人,我会注意的。”
“你可以继续说了,受审人。”云尚向迦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迦也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各位都算得上很幸运,大多没有经历过异教徒泛滥的时期,也没有遇上那些危险。即使在圣堂之中,真正与异教徒对抗的人也并不太多。但各位也都很不幸,因为你们的眼睛会因此而被蒙上,连你们如今的安稳来自何处都毫无知觉。”迦的眼神越来越亮,他话里的刺也越来越多,一分刺落在了圣堂的旁听者心中,或许还有几分是刺在天幕贵族的心头。但是最多的却是刺向了迦自己。
迦与异教徒的纠葛源远流长,这几乎可以追溯到许久之前了,但就算时间相隔了很久,记忆却并不会因此而褪色。即使时至今日,那景象仍然能够第一时间被他回忆起来,就连当时鼻子里充斥的气味都仍然刺激着他的神经。
一片跳动的红色充斥在迦的眼前,从视野的中心开始,一点一点的扩散在他的心头。这样妖艳红色像是跳动的火焰,而又像是明明白白,滴滴分明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