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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访谈记录

1、美兰【一】

你好,我是李美兰。对呀,是吴有法的前妻。现在在滨海“邦女郎”美容店,做女性时尚资讯。这是我们老板给取的名称,其实就是给美容培训做模特。培训什么?那名目多啦,服饰搭配,时尚彩妆,化妆步骤,美肤美甲,美体丰胸,还有健康咨询。培训模特嘛,就是老师讲啥内容,我做啥示范。老师讲累了,我做助教,边讲边示范。该穿衣试衣,该化妆化妆,讲美体展示身材,说丰胸嘛,我现在胖了,不用垫啥东西都隆起来了。呵呵。

以前吧,我在舞厅伴过舞,在歌厅唱过歌。那时候年轻嘛,熬夜不要紧。身材和嗓子也还好。生过我们丫丫以后,腰粗了,肚皮松了。吴有法出事后,我抽烟喝酒,把嗓子喝倒了。结果怎么着?我在跳舞的姐妹里,算得上唱歌最好的;到了歌厅,只有那舞姿还能值得一看。别笑啊!回到家想想,唱歌跳舞吃的是青春饭,老娘我二十四,已经不青春了,还是不要点灯熬油地干那种活儿了。

然后就进了美容店了。我得养活我自己呀。女人哪,靠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这是真理!

有句话说得太绝了:有事业的女人不一定优雅,但没有事业的女人一定不会优雅。在这个新世纪,女人不能依附于男人生活,做一个“花瓶”!

吴有法给我留了啥?一套房子啊。还有一点钱,那是给我抚养丫丫用的。是啊,算他有良心,想出离婚这一招。要不也得充公,就一无所有了。

你说啥,我怎么会嫁给吴有法?这个,说来话长啊。

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不是!你想呀,看一场演出,一个老男人看中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然后给她一套豪宅,和她成家了。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是拎一只高级鸟笼,出去买一只金丝雀哪!

其实是几次三番,阴差阳错,才把我卷进这场老夫少妻的婚姻里的。

起先是有法一个老乡来了,叫啥“有财”的,据说过去喜欢K歌蹦迪,有法带他去“西湖皇家会所”,点女的陪唱,正巧点中我了。我随小姐妹一起过去啦。进门后,有财就对有法说,你现在是孤家寡人,你优先,先挑吧!有法一眼就看中我了。这应该是缘分。其实我小姐妹小菊,也很漂亮啊。那时候比我会化妆,拾掇得像金喜善似的。我呢,还留个童花式,至多算有点小清纯。偏偏他看中我了。

然后就唱歌,有财给我们点了一首《纤夫的爱》。那吴有法,笑死人了。手里拿着话筒,腰板挺得笔直,一张嘴,跑调跑得一塌糊涂。等我一唱,他浑身震动,居然随着曲调摇摆起来。他没有有财大胆,只是盯着我的脸,呆呆地看。那有财早就搂着小菊舞起来。

唱第二段时,有财从他手里抢过话筒,唱了起来。同时跟他做手势,让他抱我跳舞。他起来啦,滑稽得像个木偶,要我带着他摆动。有财就笑他:“领导同志业务生疏啊!亏你还开过舞厅,跳太空舞啊?”他一时慌乱,干脆松开了手。

那吴有财看见了,停住唱歌,咯咯咯坏笑,一刻不停催我:“小姑娘,教他,教教他!他是个老和尚!”

我要完成我的工作哪,还想捞点小费,自然只有厚着脸皮拉他的手,然后牵他到屋子中央,再教他步伐。这个人天生是个舞盲,没有节奏感,迈步像是在田坂里插秧,舞动像在河塘里捞鱼,看上去又僵硬,又滑稽。偏偏在笑过之后,他竟然认真起来。他拿出当新兵时候的认真劲头来了。

我也不晓得他是否是故意的,扳我的腰,抠得像死扳手;撞我的腿,啪啪啪像玩斗腿功;最讨厌的是踩我的脚尖,我一叫唤,他就像被烫伤似的缩回去。那一场伴舞,把我折磨得,恨不得一分钱不要就逃离了。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流水无情,落花有意”?“无心插柳柳成荫?”反正我也不晓得怎么一来,他看上我了!

隔两天,他又带着那个有财老板来啦。那有财还是一见到我就一脸坏笑,挤眉弄眼说:“小姑娘,教他,教教他!我哥可是个老和尚!”

我故意推辞了迟迟不去包厢,直到最后老板娘催促,发火了才去。老板娘当然是个财迷啊,求我出去时直叫我“姑奶奶”。她就会巴结那些大老板。恨不得自己出马来陪他们。她也会唱歌,不过都是蔡琴呀,周冰倩呀等等的老歌。可是她那腰围,游泳圈肥肥的,下巴也是三四层了,哪个男人喜欢呀!男人嘛,即便是满头银发,牙齿落光,拄个拐杖了,也还是喜欢小姑娘的!都说老牛爱吃嫩草嘛,臭男人贼心不改。

我去陪他们啦,我要挣钱哪。我屋里条件不好,才不得已做这个生活,陪谁不是陪!老板娘老早看出苗头来啦,“姑奶奶”“姑奶奶”地叫唤,比我积极多了。

没错,我跟吴有法的时候还很单纯,至少看上去很清纯。但是我也不是温室花朵,不是纯净水。我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可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看到的听到的,男男女女稀奇古怪的故事还少吗!一句话,我不是傻瓜,不会那么容易被俘虏的。

怎么说呢?这个吴有法还真不是一般人。不是那种土财主——只会摆阔,不会风雅。他是那种认准了就一根筋犯贱到底的人,花样百出,时尚至极。他先是给我在电视台点歌,然后回回给我送花,直到给我开了一个生日派对。最后,他居然把我妈——他未来的丈母娘都请来了。

然后把我们请上了小车,对我们说:“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我要给你们一个塞蹼莱斯。”我读书不好,但是也晓得“塞蹼莱斯”是啥意思。我妈哪听得懂,只瞪大眼睛看车里的皮椅和摆设,啧啧赞叹车子高级呢。

我当时没有多想,真的,我只知道这老男人确实是个离了婚的老光棍,我不必怕被人当做小三,拉倒车外去打个稀巴烂——其实我也没想过要做这个人的什么人!只是奇怪这个人,认真地,神神秘秘地,要带我去哪里?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塞蹼莱斯”!

2、有财

你好,找我有事?想让我说说吴有法?哦!我跟你说,老朋友之间聊聊天可以,你不要写啥报道,弄啥新闻旧闻喔。我不大喜欢那些记者,哎哟跟一群苍蝇似的,嗡嗡嗡盯着你转。

我跟你讲,在乡下相差几岁就是一代,小时候是不作伴的。但是要说对有法的了解,我们老家没一个人比得上我。我回乡以后办厂,他还在县里做局长,我没少去找他。我们吴村,当时就只有他一个在县里当官,我不找他找啥人?

可是,在他那里碰过很多回壁——他见了老乡,只请吃饭,不给你办事。那时候的有法哥,我总结他三大毛病,一是死脑筋。说话“奥奥”,打官腔,部队里汰脑筋汰得太久了,凡事讲原则,讲政策——俗话说: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呀.他死得不得了,不会变通。二是酸溜溜。九十年代了市场经济了,他还常常拿着本书在读,还不是那种考学的实用的书,甚至还不是易经八卦,生活宝典,居然是诗歌,湿呀干呀哪类屎污腾腾的东西。第三条,也是他最出名的特点,是气管炎。哎哟他那种怕老婆我走南闯北从来没见过:两只膝盖,常常是青的——下跪跪出来的;胳膊后面或者肩胛骨边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像中国地图——是她老婆给拧出来的。

几年以后他下海,搞三产,嗨,很快,好像一只蚕蛹钻出茧壳,成了蛾子,变了一个人。我偶尔去一趟县城,就会去他的公司过夜,他由里到外都好像变了一个人。蚕蛹变成飞蛾了。

之后又出去了,做起房地产来。然后我就经常跟他打交道啦。跟他比,我过去是游击队,他是正规军。后来我成了正规军,他又成了先遣队。你想啊,这年头房地产,是啥行业?我老婆都忍不住插手进去啦!

有时候想想真是想不通,老子跌跌撞撞,风风雨雨几十年搞实业,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吃尽千辛万苦挣来这么一点家业。人家搞房地产的,噗噗,几口气一吹,芝麻开门,立刻挣了个钵满盆满——人比人,气死人!

好啦,再次打交道是在杭州了。大公司,大气派,写字楼,花园别墅,他彻底变了一个人,像西游记里去过似的:官腔不大打了,嘻嘻哈哈说话七荤八素了。酸腐文人的一套也藏到了正规场合,在酒席或会场上大谈阴阳八卦,大摆儒商风度。最大的变化,是他不再是气管炎,他已经离了两次婚了,而且又是孤家寡人一个。

特别老玩的,是他虽然年纪比我大,也结过两回婚,可是不懂女人。弄女人这方面,他叫我师傅。别的不讲啦,就说后来他看上那个花瓶美兰吧。我当时就笑他,老牛想吃嫩草你就去吃吧,干嘛那么认真呀。女人嘛,你一个大老板,嘴馋了想要,还不是墨鸭要水喝?

他不是一时嘴馋,还动心,用他们酸文人的话,叫古井生波,铁树开花,狗日的还像个小伙子,日思夜想,夜里翻烧饼。还把我叫去,吃酒商量对策,问我,用啥办法把姑娘拿下?

我不假思索,用北方人大好佬语气回答,你不是钱多嘛,拿钱砸她!这年月,女孩子,那个能扛得住“马奶”【注:钱】呀!

他白我一眼,摇头道:“土包子放啥洋屁,正经点!我是真喜欢她,要讨她做老婆!快!给我想个牢靠的主意。”

我看他那副样子不由又笑出来,心想,你不看看你自己,头发都往后长了,下巴底下加救生圈了,将军肚鼓鼓的,足可以做人家老爸,人家还看中你的啥,不砸钱,还能凭啥让人嫁给你!

我给他分析来研究去,他还是显出酸文人的臭脾气,说什么歌德七十岁还爱上十八岁少女。然后还是犹豫说,单是花钱,岂不跟买春娶妾差不多!

我被他缠不过,只好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你不是房产老板吗?请姑娘的老妈来,把姑娘叫出来,到你造的高档小区,开一个你留的套房,然后,直接对她们说:房子,给她们了!这年头,一套大房子两百万,还不把她们砸晕啦!

有法哥当时还一直摇头,后来,照我说的做了。你猜怎么着?

对呀,不是又成家,做窝,生子啦!我跟你说,老话叫“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无论哪个朝代,没有钞票办不成的事!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说什么“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看舍不舍得为你花钱”,再清高的、清纯的女人,也经不住诱惑。连当小三小四像人家的宠物都乐意,何况洞房花烛红地毯,做正式太太呢!你要是有邵逸夫包玉刚那样的家财,就是八九十岁了,照样有年青姑娘愿意嫁给你!

3、美兰【二】

跟你说,是我妈,先答应了吴有法。她恨不得自己嫁给吴总呢——可惜人家不是找老妈子,哪会找她。我爸走了以后她一个人带我,在滨海最老的工人新村,摆个香烟摊过日脚。没了靠山,所以一心想让我嫁个好人家,她好跟着享福呀!她原本就是康城那边的人,所以一上车,跟吴有法“格里,格朗”地一说,就认了老乡啦,感觉认个老乡做女婿,那是前世有缘。

后来车子就开进桃园一号啦。路边种满了桂树,桂花香气熏得人晕乎乎的。车子进去,像是开进一个花园。回廊,石径,庭院,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叫得人心里美滋滋的。再往前,居然又出现一个人工湖,腰子型的,像一面打开的巨型鸭蛋镜子,那种“清澈明亮,清雅秀丽”——他们房产开发宣传用的词,我哪里形容得来——实在惹人喜爱。接着车子咯嗞一声,停下了。吴有法给我们打开车门,引我们下车。

然后就见到海滨花园八号的小别墅了。有那种公园外面才砌的垛墙,大门口筑一个门楼,两边各有一只石狮子。我妈看见石狮子就哎哟哎哟的叫唤。进门,有石子路通往屋子,两边是各种花树。那树是移栽过来的,都绿茵茵的,茂密得很。进房门后,我妈的嘴就张大啦,啊啊啊,叫个不停。我当然也忍不住东看西看啊。先看客厅,这一间就比我们家那工人新村的老公寓面积大啊,都可以做舞厅的舞池。再上楼,看卧室,厨房,卫生间,书房,健身房。所有房间都是精装修,都装得比我们歌厅还要考究十倍百倍,细致精巧,色调优雅,高档绝顶。

最后在我妈“哎哟哎哟”的叫声中,吴有法啪的一下,把钥匙拍到我妈手心里了,说:“以后这里就是你女儿的了,也是你的了。”

是啊!这就是他说的“塞普莱斯”!

我妈差点晕过去。

屋外的桂花香气飘进来,我也感觉晕晕的。上了阳台,看看外面的天空,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大真实。在穿衣镜前照照自己,又觉得这镜子比自己家里要清晰许多,真实许多。我当时看看自己的眼睛,那眼睛里还有一个自己。她在对我说:只要一个点头,这世界就是你的了!

回头看看那个老男人,虽说头顶半秃,肚子鼓出,但是腰板蛮挺,身子结实,相貌还是看得过去的。那个跳水冠军叫啥,不是嫁个比吴有法大得多的香港人!人家世界冠军多厉害啊,还嫁富豪呢!我有啥,除了身材相貌好点,还有啥值得骄傲的。

我当时默认了。

然后就结婚啦!

是啊!在滨海第一大酒店举行西式婚礼,场面宏大,像外国电影里的大派对。我像灰姑娘遇到了白马王子——尽管是一个半老头,可还是一步跨入童话世界啦!婚礼之后,坐了一回豪华游轮,出国——那是我第一回出国——去韩日。

可惜,就是这次出游开始,这段婚姻就让我吃了苦头。

晕船?一般意义的晕船就没事了。说来不好意思——以前我还真不敢讲,现在反正早就离了,无所谓了。这么说吧,那吴有法,是一只特别特别馋嘴的猫,出去旅游也不闲着,老要干那事。我也不是不让干啊。问题是他不肯戴套子。我不想马上怀孕生孩子,他不听,说戴套子跟穿件雨衣似的,没意思,每次都急吼吼,不戴就进来----结果,旅游回来不过一个月,肚子里就有了我们家丫丫了,

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嗬嗬,没错呀。有了孩子是好事情。可是这一来,我妈,他妈,都来了。我妈还好,才四十多岁,样样式式都能干。他妈,八十一了,咳嗽,整天地怕冷,缩得像只偎灶猫似的。偏偏嘴还不肯闲着,哇啦哇啦跟我妈说土话。

我一下成了全家人宠爱的大熊猫啦:两个妈,一个足以做爸爸的老公,还有外请的保姆啊。我那一段可是衣来顺手饭来张口,像一个女王,想吃啥就吃啥,想叫谁就叫谁。咳嗽一声,就全部围上来关心你,便秘,抽筋,都成了全家的大事。啥事都不用做了——福气好啊!啥事都不让做了——无聊啊,难过啊。

最最难过的,是两个妈伙同老公,一起研究我的饮食喜好,是偏酸还是微辣;研究我的肚子,是尖的还是圆的——从而猜测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最好笑的是吴有法,被医生拒绝一次以后,不敢再去问我肚子里是男是女。

但是他这个泥腿子出生的,做梦都想要个男小人!

想想也是,他都结过两次婚,生了两个丫头了,想要个男的,正常。可是那给我带来多大压力呀。这生男生女,哪里是我能作得了主的?

吴有法这人,骨子里跟那些山西煤老板,跟旧时候三代单传的老户人家,没啥两样,他是生错年代了,赶上一夫一妻制,又赶上计划生育了。他只有离了婚才有希望生儿子啊——我怀疑他之前离婚为的就是这个。

丫丫出生以前,他买了一大堆小人衣裤,孩子玩具。衣裤倒是不分男女,可是玩具呢,你猜猜都是什么,机枪大炮,大小赛车,变形金刚-----

我晓得里边的心理,也清楚自己的处境——那时候我正在看一部叫《深宫》的电视剧,我感觉自己就像里边的妃子,只能母以子贵,要是不能生育,或者只能生女儿,那将最终被打入冷宫。他一个房产老板,不是一般工薪阶层,随便一套房子,就可以养个小的,再试着生儿子啊!何况他吴有法,是屡有“前科”的!

这么跟你说吧:我大概是这个被称为新时代的年份最最盼望自己生个儿子的孕妇了。弄得后来医生知道了,责问道:你咋会价重男轻女,是不是穿越到古代去啦!

我苦笑道:不是我穿越,而是我屋里有古代穿越过来的人啊!

好啦!结果你晓得啦。吴有法倒是没有马上给我脸色看,而是不给我看他的脸色了。他把孩子和我交给两个妈,出去了。他说他要上一只新项目,丹桂园,他要各处走动,要处处盯着。

我当时哪里知道,他说的走动与盯着,是确确实实的真事。他好像卷入一场豪赌,已经深陷在里边,拔不出来了。我哪里知道,这一赌,他把身家性命全都押进去了,差点连我和丫丫,也给他输掉。

4、丽萍

你好,怎么又想到来跟我聊天?哦,还是想让我说说有法哥。想了解了解他的桃园公司到底怎么会一下倒塌的?这个,说来比较复杂,比较专业,你要是不嫌枯燥,我再跟你聊聊。

这样啊,我尽量说得通俗一点哦。做生意嘛,大也好,小也好,说穿了都为了盈利。就是降低成本,提高利润。可是公司一大,工程越大,它的资金,技术,人员,涉及地域,政策,形势,各方面构成就变得复杂,变成一门非常庞杂的学问了。有法哥有他的团队,比我的公司实力要强。海归呀博士呀一大堆。他自己没上大学,特别尊重高学历的人。我不一样,精打细算一点,能用才用。

可惜的是他这个人挺“独”,就是自大,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我之前说过啦,他好色,像唐玄宗迷上杨贵妃,陷在李美兰身上了。娶了这个少妻,他就昏了头啦。开始去滨海“囤地”。“囤地”懂吗?英国有过“圈地运动”。九十年代我们搞开发区,也是“圈地运动”。不过这种“囤地”,有点像去澳门在轮盘上押堵住——是一种危险的赌博。

是啊!06年以后,国内开始采用“招拍挂形式”出让土地使用权。这种“招拍挂方式”粗看是一种公开、公平、公正的方式,可以规范土地使用与出让行为,但同时,也加剧了市场竞争,你想啊,土地供求关系总是不平衡的,挂牌就像打牌,下面总是未知数,风险更大了。商人嘛——我自己也是哦,跟动物世界里的猛兽一样,都是弱肉强食,都会尔虞我诈,你懂的。

就是这个时候,吴有法开始头脑发热,以高溢价去滨海拍地“囤地”了。那两年土地价格飙升,有些地块已经突破常规的50﹪。是这样的,合理的竞标比例,是土地价格与销售价格之比控制在30﹪以下.超过50﹪就属于发疯了。他是因为贷款容易和相关优惠政策,才敢铤而走险。他哪知道今年国家突然出台宏观紧锁政策啊。这个人做事有军人作风,大胆果决,又有点诗人的随性。我跟他开过玩笑,说你要是生在唐朝末年,就是写“待到秋来九月八”的黄巢。

他听了还笑,说黄巢有帝王气质,只不过生不逢时罢了。

我不由又嘲笑他,帝王?帝王往往不会识人,天真,情商很低。

他后来的麻烦,就是因为不会识人。他太相信当时的滨海市长孙唯世了。孙市长要抓政绩啊,搞海滨开发,“拼政策,拼优惠”,招商引资,啪啪啪,像扔大饼,扔出一大堆土地优惠政策,甚至不惜采取内部突破方式,开挖“政策洼地”,冲击政策红线,譬如,答应你分期支付投资款,答应你先开盘,收取期房预收金再偿付,那等于拿人家的钱做投资,一本万利啊----结果后来怎么样,他市长大人跟随几个负责规划审批的人,一股脑儿,进去了!

然后继任的领导不买他的账了,“新官不理旧事”嘛,好啦,优惠政策没了,土地使用签约的承诺,不兑现了,房产项目不得不停工,已经完工的做证成了问题,接着,你懂的,资金断裂,被逼借高利贷,银行冻结资金-----像一个人,血液系统出了问题,垮了!

具体点说?那应该还是在他囤的地有问题,孙市长不是给优惠吗?他没留意自己囤的地中有些是个别炒家非法转让的,那种地是国土局文件规定禁止竞买的。他等于一不小心买了人家的赃物。后来那个炒家又偏偏被抓了,于是连他一道遭殃。

还有一点,囤地不是家里存钞票,也不是李顺大造屋积累砖瓦。知道吗,土地闲置,是有规定期限的,拖久了你得支付闲置费,何况如果是银行贷款,要支付利息,你长期搁置,风险大,搁不起,一般在一年内必须动工。否则,你的地,就会成为让你翻船的海水。

这吴有法,在准备不足的情形下仓促动工啦,然后才发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最大的隐患,是土地转让本身就不完善,优惠未落实,资金紧缺,只有求爷爷告奶奶,到处筹钱,贷款;然后死皮赖脸,拖欠工程款,拖欠工资,给施工队画饼充饥,弄得焦头烂额。

我和有财之前劝过他的,特别是他在做了抵押贷款之后,有财说他是疯了,是在葡京赌场进行豪赌。我算是同行,晚辈,自然要提醒他,说些风险意识。可是他不听啊。你知道为啥文人皇帝不成事,一是软弱,二是冒进。他脑子里全是海滨花园似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图景了。

嗬嗬,你还想一点了解政策优惠知识?那好,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吧。有一个企业改制重组免收契税的政策,是个新政策呀。地方上有自主实施的权力,有执行的期限。桃园公司移师滨海,为了做大做强,进行了重组,本来他囤的地,有大片是滨海国营渔场的土地呀。市里就给了他免契税的政策——当然,是承诺。后来孙市长一倒,优惠政策也暂缓执行了。而吴有法他日子越来越难过,暂缓不起啊。

说起来,最终还是决策问题。你懂的。他有那样的决策,是他的性格决定的,而性格,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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