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蛋,知道是谁吗?”秋荷冲着两人吼道,话还没说完,两人早就跑得没了踪迹了,气得她跺脚。
“娘娘,好像是静言宫的人!”秋菊撇了一眼秋荷,对皱着眉的罗芸依低声说道。
“哦?静言宫又怎么了?”罗芸依偏过头,好奇的问,那两个人倒像是逃命似得,莫不是崔锦绣又怎么了?药没起作用?总算是要死了吗?
她笑着,有些幸灾乐祸。
“刚刚来到路上,听宫人们谈论,说是陛下怒气冲冲的从静言宫出来呢!肯定是她惹得陛下不高兴了,都还没有出来呢!这回奴婢看是出不来了!”
另外一个叫雪梅的小宫女得意的说着,更是把幸灾乐祸表现的淋漓尽致。
“是吗?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咱们合欢殿只消做好自己的事儿,伺候好陛下就好了!免得惹祸上身!”她有些不悦的训斥道,可内心却是高兴的像是开了花一样。
崔锦绣,我还没开始对付你呢?你就自己给自己搬石头砸脚了!呵呵!
“好了,本宫也乏了,回吧!”她其实想去昭阳殿的,仔细一想,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不要去得好。之后,就领着宫人回了合欢殿。
两个小太监没命的奔着,一刻也不敢停歇,可是到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腿脚再快,哪比得上练家子,就在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已经抵达太医署了,他此刻也是满头大汗,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
“李太医!李太医!”他几近莽撞的冲进太医署的内阁,期间还撞倒了几个抬着草药或是药罐进出的医女太监,那些人虽有怨,但是见他这样凶神恶煞,倒也不敢出声。
“何人在此吵吵嚷嚷,大声喧哗,这可是药房禁地,出了差池,谁也担当不起!”
说着,提高了声调,说话的是太医丞,整个太医署,除去李太医,就数他最大,他端坐在首位,把手里的茶重重的搁在桌上,其间还溅起不少茶渍,他也没顾,直冲着夜鹰厉声吼道。
夜鹰现在那还有工夫跟他解释那么多,只是上前拽住他“:快跟我去静言宫救命!”
那个太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夜鹰一个飞身,带离了地面,旋身上了屋檐。
夜鹰半拖半拽一路疾驰,不管怀里的人害怕得大吼大叫,片刻之后,终是到了静言宫,待落地的时候,太医杨延庭早就腿软的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也在安抚快要跳出嘴巴的心“:你...你...怎么这么粗鲁,要瞧病,也得走正规程序啊,至少得记录在案啊!”
“费什么话!快起来,进去瞧瞧!”夜鹰冷冷呵到。
崔锦绣已经被芬芳扶去了床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什么话也不说,连低声抽噎也没有,两眼空洞却也闪着泪光,芬芳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了。
现在这种时候,最好是什么也不说的好,只是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可崔锦绣这样静默的样子,真叫人心慌。
一旁的香菱想要说些什么,几度开口,却也只是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这会儿听到外边的的声响,终于有话说了。
“来了,来了,太医来了,我去把他引进来!”说着,就急吼吼的跑出去了。
而崔锦绣忽然猛烈的咳起来,她感觉胸腔都要炸裂了一般的疼,咳一下,就像是被重重的锤了一下一样的疼。
“娘娘!娘娘!”芬芳惊呼着,可话音还没落,就见崔锦绣用手捂住嘴,大片大片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来,滴落在她袖间,衣襟上,床上,而后是滴落在地上,晕开来,像是彼岸花,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刺目的让人揪心。
更是吓坏了芬芳,她几乎是嘶哑着声音吼道“:太医呢?不是说太医来了吗?人呢!还不快进来!进来呀!”
“娘娘,你不要吓唬奴婢,你不要吓唬奴婢啊!”芬芳半抱着已经晕厥了的崔锦绣,抚着她惨白的脸,一边擦着血渍,一边颤抖着声音,哽咽着低声在崔锦绣耳边诉求着,早已失了平时的沉稳。
“来了!来了!太医来了!”芬芳拽着杨延庭踉跄着进来,看见床边一片狼藉的时候,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愣愣的站在原地。
一边的杨延庭见崔锦绣这幅灰白的样子,也是暗暗惊了一把,赶紧快步向前,捏起崔锦绣的手来给她把脉,样子认真严肃,眉头却越邹越紧。
“娘娘怎样了?李太医不是说恢复得好吗?怎么会吐了这么多血?”芬芳绞着帕子,见他半天不说话,着急的问。
“急火攻心诱发的呕血!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然把人气成这样?听老李说,她本就中了奇毒,好不容易解毒了,你们怎么就把她气得吐血?”杨延庭不满的轻呵道。
“哪是我们气的啊!是陛下,他们俩刚刚在吵架,是陛下......!”
“香菱,还不快去照着杨太医的方子去太医署拿药!”她立刻制止了香菱接下来的反驳,不要命了吗?皇帝的闲话也敢说!脑子是怎么长的!
“哦......!”她似乎也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神色有些惊恐羞愧,哦了一声后,就拿着方子快步走出内室了。而杨延庭虽然听得半途而废,却也知道了个大概,当即闭了嘴,皇帝啊!他还怎么敢骂?
乌纱帽戴不戴另说,这人头还是要的哇!想想都后怕,还好皇帝陛下不在,要不然,他现在怕是已经在去往奈何桥的路上了!
“有无大碍?”芬芳捏了捏被子,问。
“先喝些药瞧瞧吧!”这句话他说得没有底气,因为他把脉的时候,出了号出是急火攻心,也隐约号到了别的什么,只是他还不确定,不敢说。
“先用些茶吧!”芬芳倒了一杯茶,放在杨延庭面前,后者也不客气,抬起来,一饮而尽,大底是真的渴了。
昭阳殿
黎禹荛拿着一本书,身子斜倚在软塌上,以手支额,神态慵懒的看着,他脸色灰白,或是昏暗,没了往日的耀眼神采。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让人感觉到有种悲凉的阴郁,他眼皮微微耷拉着,长长的睫毛把喜怒不清的瞳孔遮得若隐若现。
他的嘴唇一直抿着,僵硬得不得了。
他听着夜鹰报上来的情况,心下,不知道是何滋味,他似乎也问道了那些血腥,似乎也感觉到了那些血从喉咙里溢出的感觉,又痛,又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拿着书的手也不自知的收紧,再收紧,压抑着,也痛苦着。
过了一会,他松开书本,朝夜鹰摆摆手,长舒一口气,不只是感慨,还是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爷......”夜鹰原想说,去看看娘娘吧!
但是有想到今日两人争吵成那样,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再说,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怕就是他主子了吧!他住了嘴,后退几步,走出了昭阳殿。
“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秦奎伺候在黎禹荛身边,自然是听全了夜鹰的话,他弓腰恭敬的问道,因为他看见了黎禹荛闭眼前那一闪而逝的心疼。
“罢了!”他眼睛也不挣,声音神态都疲惫的吐了两个字,就不再说话了。秦奎称是后,就静静立在一旁,当他以为黎禹荛睡着时,黎禹荛忽然发声“:告诉太医署,全力医治,不得有差池!”
“是!”到底是放在心尖上了啊!
小金和长福白白跑了一圈,到太医署的时候,人家说太医令李太医在病休,静言宫那边,已经有人抓着杨太医去了。
大概是静言宫风头正劲,倒也还客气,还叫他们不必当心,这杨太医虽然年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太医丞。
两人听说有太医过去了,瞬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下子瘫在地上,不动弹了。
而那些人也大概真的是忌着静言宫,也不赶他们,任由他们四仰八叉的躺在院子里,各忙各的。
直到香菱和连翘拿着方子来取药,两人才跟着回去,可听说他们家小姐呕了许多血,现在晕在床上,心又紧起来了,脚虽然酸的有些虚浮,也快步跟着,走着。
合欢殿
装点得华丽的宫殿内,黎禹荛端坐在正位上,表情温和,却不查喜怒,这种样子,总叫人惴惴不安。
罗芸依为黎禹荛谱了新曲,又编排了新舞,此时,司乐局的乐师在奏乐,她在翩翩起舞,长发飘飘,衣炔翩飞,似是踏着悠悠琴声,跳跃,旋转,头上的发簪步摇叮叮当当,眼眸迷离。
望向黎禹荛皆是含情脉脉,数不尽的勾魂摄魄,可黎禹荛手执着酒盅,就这样随意的抬着,时而送入口中,他像是认真赏舞,可那眼神,分明是出了神。
罗芸依惊愕,脚下就踩错了一步,可及时补救,除了她,没人发觉。她旋转,再旋转,只见黎禹荛神色不变,他的心...显然不在这,不在她的身上......
而黎禹荛,他确实是看着大殿中央盈盈跳舞的女子,眼神却不知道看向了何方,心绪也不知道飘向了何处。亦或是他哪儿也没看,什么也没想,眼神心绪都那么缥缈,失了方向。
“陛下!可有烦心事儿?”一曲舞毕,丝竹箜篌皆顿,黎禹荛却毫无发觉,直到罗芸依来到他身旁落座,手覆在他放在膝上的手,他才恍然惊醒。
见身边人有些失落的脸庞,不由自责,反手箍住她的手,轻轻捏捏,并未言语,只是饮尽了杯中的酒。
“可是再为妹妹的事儿烦恼?听说你们吵架了?你该知道,她是个犟性子,好好引导,臣妾想,她是会听的!”罗芸依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心里的阴郁有些消散,这是否说明,他还是在意她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愧疚之色,虽然只是愧疚,但那也是在意,不是吗?
她会心一笑,好言劝到,虽然及其不满他想着她人,却也表现的如此蕙质兰心,善解人意,一切,都无懈可击,谁都不曾发觉,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真的。
“她的事儿,你不需要操心,朕自有处置!”他的手紧了几分,心里的愧意也深了些,这个女子,是他的正妻,她定然是爱他的,爱到放弃了后位,试问这世间有几个女子可以做到?
那他呢?从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并且斩钉截铁的说,他也是爱她的。可是现在呢?他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另一个女子,他自嘲的笑笑,何时起,他黎禹荛,竟然也成了三心二意,举棋不定的花心之辈!呵....
芸萝朝他怀里靠了靠,顺手理了理他的衣襟,道“:听宫人说,她又病倒了,她身子一向是好的,现在怎会三番五次的病着?”
她唉唉叹了一口气,又道“:从上回你和淑妃的谈话中,臣妾多多少少也知晓了一些,这件事,还要查明,是不是?”她有几分真诚,又有一些担忧的抬头凝视着黎禹荛。
黎禹荛听她所言,微愣错愕,遂又想起,这件事儿在她面前是有提过的,她猜出个大概,也是情理之中,放开她的手,揽上她的肩“:朕自会查明!”几度威严,不拥拒绝的口气,芸萝知晓,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识趣的闭了嘴。
他以为
这世上,给人无数宽慰与喜悦的是两人相爱,就像这温婉柔情的芸萝,这世间伤人至深的,也是两情相悦,就像崔锦绣,不不,现在两情相悦里,只有他,没有崔锦绣。
黎禹荛现大概是身处混沌,他像是在茫茫迷雾之中,看不清前路,看不见任何人,亦看不清自己的心,如何是爱,如何是愧疚责任,他现在是分不清了。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分清过。那个一道圣旨赐下的姻缘,那个居心叵测千方百计算计来的女子,之于谁,对于谁,他或许从来没有分清过。
这世间,有太多东西,去蒙蔽了他的心,怨恨,皇权。一件件,一桩桩,他隐忍,算计,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到头来,却瞎心,心瞎了,眼睛自然也看不见了。
他不记得第一次掀起芸萝的盖头,哦,那时候她还叫罗芸依,他已经忘记那日大婚时的景象,亦记不清掀起盖头时她的样子,该是浅笑着的吧?
只是记得,这个女子一直温柔有理,为人大度,把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两人婚后也柔情蜜意,他们该是相爱的。
至于崔锦绣,权臣家的千金小姐,他至今记得,那个翻墙而出的女子,顶着如熙的阳光,从墙上一跃而下,身上的佩环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乘着春日,青春而潮气蓬勃。
她不同于深闺里的小姐,读书刺绣,弹琴唱歌,就连笑也都要举着小扇子半遮着面,浅笑嫣然。
她似乎是个另类的存在,即使她书读的也多,纵使她也会弹琴唱歌,但是,她的愿望理想,却是金戈铁马,杀敌驱寇。
他当时虽然心存算计,却也不由被吸引,当时只道是有趣,现在想来,是那时候,就有意?
他真的看不清自己的心了,一个是为他甘愿放弃后位的女子,一个是放弃自由,为他画地为牢的人儿,他该怎么选择?喜欢的?爱的?如何是喜欢?又如何是爱?他摸不到,看不清......
谁说帝王无情无爱,帝王是这世间最孤独的人。
门外,秦奎轻叹一声,仰头看了看寂静的天空,繁星耀耀,却多出几分清凉。
他只是一个太监,从来未品尝过爱情的滋味,可这个年轻帝王心里的伤心黯然,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夜夜辗转难眠,梦靥里轻唤崔后的名字,他也异常心疼这个孤单的男子。
夜深了,越发寂寥了,黎国皇宫内,四处都灯火通明,仿若不知人间疾苦的风花雪月。
只盼,明日一切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