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在梁上,看惠妃意欲自尽,也顾不得许多,便现出真身,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说道:“不值得。”惠妃看他,肤色异乎常人的白皙,墨色的头发肆意披散着,双眸乌黑,眼神深邃,一袭黑衣,气质极其清冷,可抓住自己的手却微微颤抖着,掌心传递出的温度让惠妃并不觉得他不易亲近。
“我还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现身呢,”惠妃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早已知晓了他的秘密。无名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双颊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染上了红晕,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着粉色,不似之前清冷了。惠妃看着他缓缓变红的双颊,轻轻地笑了。“你好歹也是个妖怪,怎么这样容易害羞?”她打趣道。“我才不是妖怪呢。”无名下意识地反驳道,可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升温,“早知道弄断丝带就好了,为了救你一时着急现了真身,你居然还说我是妖怪。”无名小声嘀咕着。“你不是妖怪又是什么?难道是神仙?可哪有神仙在人间不是偷吃东西就是偷喝酒,要不就是往我寝宫里跑的?”惠妃问道。无名一时语塞,脸上愈发烧得厉害,只得低下头去。“我起先还害怕你是个好色的妖怪,可后来发现你只是在我独自一人时过来相伴,能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便也就随你去了。只是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道行尚浅的小妖,到这宫里不过是因为好奇,还想着哪一日你若是修成了人身,必定是个俏丽的小姑娘。没想到你早就修成了人身,还是个男子。”惠妃说着,抿着嘴笑个不住。无名抬起头,良久才憋出一句:“我可是冥府之主,不过是因为如今乱世,冥府之中冤魂恶鬼太多实在烦闷,才来这人间散散心的。在这蜀地逗留甚久只是因为你们这皇宫中的美食美酒甚好,美人也好看。”遂开始时中气十足,可说着说着声音却弱了下来,说罢便心虚地看向了别处。
惠妃却不再笑了,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既是冥府之主,如今现身,可是要带了我的魂魄回去?只是你现身的早了些,我还没来得及自尽呢。”无名听闻,赶忙摇头,手上的力量不自觉地加重了一些,“不是的,像你这样的美人,自当留在这锦绣人间,才活色生香,冥府之中有的是灵魂,不缺你这一个。”无名的语气有些焦急。惠妃看着他的双眼,纯净如稚子一般,满是对自己的关切,原本绝望的心竟生出一丝希望来。她轻轻地动了动手腕,说道“你就这样一直抓着我?”无名闻言低头一看,连忙松开了手,手足无措地后退了一些。
“如今敌军围城,我原想着与皇上一同赴死,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没想到他贪生怕死也就罢了,居然想要把我当做礼物送给别人。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在他心中居然只是个玩物罢了。”惠妃说到这里,眼里又泛起了泪水,可她深吸了一口气,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若是普通夫妻,我看穿他对我没有真心,与他和离也就罢了。可如今我是万民唾骂的祸国妖姬,蜀国已无我的容身之处了,我又不想被送给别人受辱,也罢,我就此自尽,也算是向蜀国百姓赎罪吧。”惠妃的神色竟有些愧疚,无名见了,有些激动地说道:“赎罪?你赎什么罪?世人皆谓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可难道是这些红颜祸水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吗?男人们平时将女子禁锢在闺阁庭院之中,美其名曰金屋藏娇,可归根到底,不过是将女子视作物件,美貌的便是那珍宝,轻易不与人看。就如我初见你那日,这皇帝为何要你戴上面纱?不过因为视你这蜀国第一美人为他最华美的珍宝,不能给那些百姓看,以此来强调自己身为皇帝的权威罢了。那商纣王周幽王一类,难道真的是受了妲己褒姒的蛊惑才变成昏君的吗?男人们才是那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不过是因为这普天之下的男人们大多瞧不起女子,想要一直把女子当做玩物,这才不遗余力地往女子身上泼脏水罢了。那占了百姓良田的芙蓉花,不是你要他种的,满宫里的金银珠宝,也不是你向他要的。今日就是没有你,也会有别的美貌女子被他当做珍宝收集起来,担下着祸国妖姬的罪名。你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便要寻死,不值得。“
无名说罢便再没有说话,惠妃静静地站在原地,二人就这样等到了黎明时分。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惠妃看着窗外,轻声问道:“你既不想带了我的魂魄去冥府,可是想带我离开这里?”无名点了点头,有些担心惠妃到底愿不愿意跟自己走,甚至暗自打算到:“实在劝不住她,我便弄晕了她再带走也是一样,总比为了这个混蛋皇帝送命的强。”没想到惠妃并未犹豫,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吧,只是请你把沛儿也带走,我怕她留在这里命不久矣。”无名听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答应道:“这个好办。”说罢,便走出房门,看了门口监视惠妃的太监一眼,他便昏了过去。沛儿在门口守了一夜,见房中走出个男人,吃惊不已,赶忙进屋,看到了惠妃便哭着说道:“娘娘您没事吧?皇上走后那德鑫守在门口不让我进来,我只好在门口守了一夜。德鑫说皇上要把您献给周国皇帝,不是真的吧?还有这个男人是谁,怎么就凭空出现在房里?莫不是个妖怪吧?”说到这里,赶忙挡在了惠妃身前。惠妃看着她头上的伤口早已凝成了血痂,心疼起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没事的。”无名却一边一个拉起了她们的手,说道:“这些闲话以后再说,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说罢,三人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