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听了他的话,眼泪竟险些涌了出来。我抱着琵琶,唱了一曲《雨霖铃》,唱着唱着,这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我顿时就着了慌,平日里我唱着支曲子时也会做出些楚楚可怜的感伤姿态,可那都不过是演戏罢了。妈妈说过,适当的虚情假意会激起客人的保护欲,可没人在乎我们的真实感情,若是在客人面前流露出真情实感来,他们只会觉得可笑,觉得我廉价,容易到手。“
“我勉强低着头唱完了曲子,心里想着还好这席间的客人们大都喝醉了,那位白衣的公子看上去也不是会在意我的人,赶紧借着起身放琵琶的功夫悄悄地擦掉了眼泪。可当我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他就坐在离我不远处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我,没有狐狸看向猎物时的玩味姿态,竟然还有些同情。他虽出身高贵,可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扭捏姿态,常年在军营之中练兵,所以有这一身健康的麦色肌肤。虽未着戎装,可通身都是掩盖不住的英武之气。我就在那时,生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他若是做了我的客人,我该如何向对待其他客人那样从容应对呢?可我虽这样想着,心里却又不愿他成为我的客人,可能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干净,我不想弄脏了他吧。“白惜说着,脸上挂上了自嘲的笑容。
“我没想到的是,我很快便又一次见到了他。那次宴会后没几天,他便出现在了妈妈的小院里,穿着一身红衣,那红色仿佛有某种魔力,把我的双眼紧紧地吸引在他身上,一点都挪不开。妈妈一瞧见他,便知是个贵公子,赶忙叫了我们出来。我在房里磨蹭了许久,心里有些失落,想着原来他也不过与其他人一样,是个客人罢了。妈妈再三催促,我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可我没想到,他竟说要为我赎身。他这话一出,满屋里的人都愣住了,妈妈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便推说要与我商量商量,然后拉着我到了她的房间。从前也有过客人要为我赎身,可我从未答应过。把他们当做客人还好,可要让我把他们当做依靠终身的夫君,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恶心。”
“妈妈其实是真的疼我,我每次回绝了那些客人,无论对方出了多高的价钱,她都从不反对。可这一次,我竟说不出不字来了,我与他只见了一面,话都不曾说过,为什么我竟有些想要与他共渡一生的冲动呢?妈妈见我迟迟没有说话,便已猜着了几分,她也劝我这个行当做不久的,那公子看起来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也未曾出入我们这院子,只见过一面便愿意为我赎身,想来对我是有几分真心的。我听着妈妈的话,脑中那个红色的身影挥之不去,最后下定了决心,决定把我的人生赌在他身上。“白惜的语气有些自嘲,但更多的,是深入骨子里的悲凉。
“他带我回了家,和我想的不同,他并没有立刻把我收为侍妾。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问我愿不愿意做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愣了一会儿,才连连点头。他原本有些紧张的样子,看我点头了,才放松下来,抱起我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我隔着衣服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天真地以为我找到了终身的依靠。”
“我出身烟花,在他家那样的门第,连做个通房丫头都不行,可他硬是不顾母亲的反对,把我纳为了侧室。他有些抱歉地跟我说没办法明媒正娶,所以今天才穿了一身红衣,与我在房里偷偷地拜了天地。虽然上无高堂,下无亲朋,可我知道,我在他的心里。而他的这些举动,也早已把他刻在了我的心里。”白惜的声音虽还是悲凉的,可眼中微微地泛起了泪花,无忧知道,她是真心爱他的,可他呢?他也是真心爱她的吗?
“以后的日子,因为我的存在,他成了临淄城里有名的浪荡子弟。虽然他之前从不去烟花柳巷,身边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可他纳了我做侧室,便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堂堂的金吾卫大将军,襄国公,居然不顾身份地纳一个妓女为侧室,还独宠我一人,在那些士大夫看来,便成了荒唐的失德之举。可我不明白,那些士大夫们有很多平日里流连在烟花柳巷,整日寻花觅柳,为何就不是失德了呢?“白惜的嘴角微微翘起,笑得满脸不屑。
“好在他的战功摆在那里,那时又是齐燕两国连年交战之时,皇上并没有太过在意此事,还把九公主嫁给了他。他迎娶九公主那日,我恭恭敬敬地给公主敬了茶,礼数十分周到。公主对我也还算亲和,并不因我的出身瞧不起我。可我还是很难过,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已经得到了本不该属于我的幸福,应当知足感恩才对,没有任何理由嫉妒公主。可我就是嫉妒,我嫉妒她可以堂堂正正热热闹闹地嫁给他,可以接受整个国家的祝福。我拼命地咬着嘴唇忍住眼泪,甜腥的血液充满了嘴巴,可我竟丝毫没感受到疼痛。“
“公主进门之后他也未曾冷落了我。他是一个完美的夫君,敬重嫡妻,宠爱妾室,在我们二人中游刃有余。公主也是个完美的主母,孝顺婆母,宽待下人,治家有道。我也努力地做着一个完美的侧室,侍奉好夫君和主母,平日绝不争宠吃醋。老太太看我们相处的倒好,待我也不似从前严苛了。我虽还是会难过,可心里也明白,日子若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便已是我天大的福气了。只可惜,天随人愿的时候太少了。“白惜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没有了其他的感情,只剩下了悲伤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