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五年,无名便久留于皇宫之中。白天仍变作蝴蝶,尝一尝宫内的美食和美酒,赏一赏御花园的美景,更重要的是,陪伴那个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美人。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无名每次都变作花色不同的蝴蝶。虽说那日惠妃下令宫里不许再捉蝴蝶,可若是一只蝴蝶呆在宫里整整五年,怕是也要引人注目的。
无名身为冥府之主,平日里从不曾忌惮过别人的想法,可如今却要为了惠妃处处小心,怕自己给她带来麻烦。无名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谨小慎微,可他知道,那个把惠妃当做珍宝不肯让百姓们瞧一眼的皇帝若是注意到了自己,必然是不悦的。而他若是不悦,惠妃便也会不悦。想到这里,无名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自己以前没注意到的心脏在向自己抗议一般,不知不觉地丢掉了一块。想到这里,无名心下烦闷,扇扇翅膀想要找间没人的宫殿喝点桃花酿。
无名心不在焉地飞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飞到了惠妃宫中,看来自己往这里来了太多次,都成了习惯了。无名无奈地笑了,小声说道:“来都来了,进去看一眼再去喝酒吧。”说完,便飞到了惠妃的房间,悄悄地停在了房梁之上。
无名在房梁上低头看去,惠妃正和皇帝在一起。无名撇了撇嘴,想要飞走,转念一想这房间里这么多人,自己若是此时飞走,很难不引人注意。“也罢,我就等这小子走了再走吧。”无名嘀咕道。他打量着皇帝,这小子长得甚是白嫩,若不是一身黄袍,任谁瞧见了,也会以为是个清俊的书生。这五年里无名虽未专门留意过他,却也知道他在诗文书画上很有造诣,若是不做皇帝,只怕会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艺术家。他的为人,倒也算得上是个谦谦君子,不过从小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性格过于温和。又因为是先帝独子,年少继位,无人相争,故而也无甚心机,每日只是舞文弄墨,红袖添香,对于朝政之事毫不在意。他对惠妃,或许是个不错的夫君,但对百姓,却是个糟透了的皇帝。无名虽未深入民间,但仅凭着对他的观察,就知这蜀国江山,多半是要亡于他手。想到这里,无名竟有些担心,若是蜀国真的在他手里亡了,那惠妃会如何呢?
想到这里,无名不禁看向了惠妃。此刻的她,正站在皇帝身边为他研磨,眼角眉梢满是藏不住的爱意,脸颊微微泛红,比那满城的芙蓉花动人的多。“也罢,这皇帝小子还是平安的好,若是他死了,她不知要如何伤心呢。”无名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梁下的二人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做着各自的事情,一旁侍立的宫女们看着眼前的情景,都抑制不住地泛起了微笑,无名知道,此情此景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琴瑟和谐”,只是这幅图景在他看来,有些让人心里发堵。“写了这大半日,朕也累了,爱妃为朕弹一曲琵琶吧。”皇帝放下手里的笔,笑吟吟地看着惠妃说道。惠妃闻言,忙使人拿来了琵琶,坐下演奏起来。只听那乐曲由缓到急,正如那诗中所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无名也不禁和梁下的众人一起,沉浸在了乐曲之中。
一曲终了,众人却仍沉浸在乐曲之中。过了一会儿皇帝开口说道:“爱妃的技艺,是愈发娴熟了。只是这曲子过于刚劲,与此情此景不甚相符啊。也罢,今日爱妃伴驾了一天,想来也累了,朕便不打扰爱妃休息了。”说罢便起身欲走。惠妃有些慌张地起身把琵琶递给了身边的沛儿,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神情也有些落寞,却在短瞬之间换上了令人心疼的笑脸,低头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待那个黄色的身影走出了视线,惠妃才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落寞,轻声吩咐沛儿道:“本宫累了,准备沐浴吧。”沛儿却忿忿不平地说道:“娘娘为了练好这首曲子,足足练了一月有余,就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奴婢们听着娘娘弹得不知有多好呢,也不知皇上怎么就不喜欢了。定是那新进宫的丽嫔使了什么狐媚之术,才让皇上不喜欢娘娘的曲子了,连带着皇上最近来咱们宫里的次数都少了。”“莫要胡说,”惠妃的声音依旧温和,“我蜀国太平安乐多年,皇上也不喜甲兵之事,今日这曲子里融合了一些战曲,我本是想着皇上素日那些曲子听烦了,换个风格试试,如今看来是我多次一举了。”“就算是娘娘的曲子不合皇上的心意,可那丽嫔这些日子缠着皇上,让皇上少来咱们宫中也是事实。”沛儿噘着嘴说道。“你怎么如今愈发乱说起话来,这些话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只怕皇上更要厌弃我了,以后莫要再胡说了,知道吗?”惠妃的声音严厉起来,沛儿连忙点头答应,然后便出去打点沐浴之事了。
“今日有丽嫔,明日还会有这个美人那个选侍,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唯一,可我从来便不是你的唯一吧。也是,我竟想着与你如寻常夫妻一般厮守,可不是痴心妄想吗。”惠妃喃喃地自语道,眼角划过了一颗晶莹的眼泪。她用手帕轻轻地拭去了泪珠,自嘲地笑了,“果然,谁付出了真心,谁便卑微起来啊。”
惠妃刚说罢,沛儿就进来了,她看惠妃双眼微红,便开口说道:“娘娘的琵琶真的弹得极好,不信您抬头看,连蝴蝶都被您吸引了呢。”无名之前看惠妃难过,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跟着难过起来,沛儿说罢惠妃果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无名一时闪躲不及,只好呆呆地停在梁上。看着那双微微泛红的双眼,无名的心仿佛被谁扯去一块似的疼痛起来。惠妃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无名见状却又害羞起来。这一害羞不要紧,无名今日本来变作的是白色蝴蝶,可他一害羞,自己的翅膀不知为什么变成了红色。沛儿惊呼道:“娘娘您看这蝴蝶还会变色呢。”无名听了才意识到不对,赶忙拍拍翅膀飞走了,身后却传来了惠妃轻轻的,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