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白道的七十大寿,赌场破天荒地提早打了烊,大堂的墙壁上贴了个巨大的红色寿字,在这座城市里混这口饭吃的大小人物都来到了这里,场子里人声鼎沸。
楚远平不爱这些应酬,他独自坐在赌桌旁,手里转着两颗骰子,身旁坐着的几个和他一样沉默寡言的家伙。
这时,身旁难得地传来了骚动声,他抬抬头,只见余念矮小精瘦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这余念以前也是个开赌场的,前些年被白道打压得不行,赌场开不下去了,便下海倒腾起了小商品,到了今年生意又做得红火了起来。
估计他这会儿正恨白道恨得牙痒,不过有什么办法呢,想在这莲港城继续混就得白道点头。楚远平也不喜欢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看着余念挂上笑脸走到坐在寿字下边的白道身边祝寿的憋屈模样,楚远平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
宴会开了席,酒过三巡,欢笑的声音逐渐放肆起来,楚远平瞧着坐在主座上的白道身边暂时没了人,就走到他面前端着酒跪下说:“谢谢白叔多年栽培,祝白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有些微醺的白道迟缓地笑了笑,倒有几分慈爱,“远平啊,你二十岁就为我效力。我福薄,膝下无子,幸好啊,上天垂怜,把你送到了我身边。”说着他笑出声,神情真正地欢悦起来。
楚远平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流过喉咙,辣红了他的眼睛,他咂咂嘴,“白叔放心,我楚远平一生追随您。”
“好啦好啦,起来吧。”白道托着他的手肘,看上去就是个和蔼可亲的老者,哪是个黑道风云人物的模样?
楚远平刚站起来,身后就传来严良的声音,“楚哥,”他爽快地叫住楚远平,手上洗着一套扑克,“来一把,表演给白叔看看,当是助兴了。”
楚远平在赌桌上是个好强的人,看着严良手上哗哗作响的扑克,再加上白道的好兴致,便爽快地点了头。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赌手,一年四季坐在赌桌边凭实力赢下一场又一场赌局,一个人一年少说能给白道挣上百万元。
不出老千不玩机关,让对手输的心服口服,这就是白道的场子至今屹立不倒的秘诀。
见两大高手对决,周围的喝醉了酒的人开始起哄,把一张赌桌抬来。
他们对立站着,绿色的桌子便是他们的征战的疆场。
手中扇形展开的扑克马上抓住了楚远平的注意力,虽然喝了酒整个人晕乎乎的,但是他的大脑还是飞速转动着,计算着胜率......
抓了一手烂牌,但还是险胜了,他在一片欢呼声中掷出了最后一张牌。
“再来一局。”严良耸耸肩,建议道。
围观的人群起着哄,疲惫的他有些后悔刚才答应了严良。
他输了第二局,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喝着旁边的小弟端来的酒的严良。
“还来吗?”严良晃了晃红酒杯,微微一笑问他。
“再来一局,这局肯定赢。”被撩起了好胜心的他咧咧嘴,接过洗好的牌。
“小心!”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但是他太专注太想赢了,世界仿佛就剩下他和他手中的牌,直到......“爸!小心!”
楚峥?他心头一惊,转身去看,手上的牌掉落下来,像蝴蝶般在空中翻飞。
眼底一道阴影划过,接着站在他身后的人像个被丢开的布娃娃一样向后一倒,血从额头上喷涌而出。
人群惊慌地散开,余光中是举着枪的严良,他心中已然明了,但他顾不得掏枪就朝楚峥奔去,一把把他护在怀中。
大屠杀才刚刚开始,枪林弹雨中他抱着楚峥矮着身子不断开枪反击着,多到桌子后面。
他看见余念朝椅子上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白道又连开了好几枪宣泄着自己的仇恨,枪林弹雨中他伸出手朝外开了几枪后没了子弹。
怎么办?他张望着四周,咬咬牙,一把揽起吓得瑟瑟发抖的楚峥弯着腰朝左边的窗户狂奔而去,然后用枪托砸碎了玻璃,就在他把楚峥放到窗外的沙石地面上时,他感觉腰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挂在窗沿上,怎么都直不起腰也站不起身子,肚子上热乎乎的,他把捂着中弹部位的手伸到面前,见整只手都被鲜红色的血浸染了。
小小的楚峥拽着他的衣领似乎想把他从窗边扯出来,和自己一样的漆黑的眼眸睁地大大的。
他不再捂着伤口了,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捧起楚峥的小脸,他艰难地开口:“带着妈妈永远离开这里,保护好妈妈......快走。”
楚峥无助地摇摇头,手依旧抓着他的领子不放,他用力地把他的小手拽开,“好好读书,以后走正道,别像我一样,知道了吗?”他的声音微弱下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地推了楚峥一把,“快走啊!”
那是他发出过的最大的声音,也是他最后的声音。楚峥在吼声中抖了一下,转身撒开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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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碰撞声和洗牌时的刷刷声在脑海里一点一点地被放大,而那个高大的背影却慢慢地离他远去,变小、消失。
他迈开腿去追,从莲港城追到千圣市,他想掐住严良的脖子问出他的下落,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永远远去了……
不知是第几次了,楚峥从这个梦中惊醒,但这次醒来眼睛没有被办公室里明晃晃的灯光晃着,有人把灯关掉了。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发现身上正盖着一件白色的雪纺小外套,外套泛着一股洗衣液的香气。
他坐起身,果见林羽然正抱着手提包坐在一旁的短沙发上支着脑袋打盹儿,听见他的动静,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美目慢慢地睁开。
望着她揉眼睛的模样,他心中的阴霾逐渐退去,他难得地放柔了声音问:“今天不是周末吗?怎么来了?”
“嗯……”刚睡醒的她说话含含糊糊地,“今天不驻队,来看看你。”说着打了个哈欠,见楚峥朝她伸手便顺从地挪到他身边坐下,把头枕在他肩上,贪睡地又闭上了眼。
良久,就在她快要睡去时,他开口问:“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她搭在楚峥胸膛上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斟酌了一会才开口道:“陆廉的那份文件......我们想办法把它弄到手吧。”
“为什么?”他有些明知故问。
“为了让你和过去说再见,为了让我们有光明幸福的未来......”她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