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牌在绿色的桌子上像扇子一样打开又收起,然后被拿起来在空中翻飞交叉,随着侍者双手合起的动作,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过,一叠洗好的扑克被放在了桌子中央。
刚过中年身形高大挺拔的楚远平动作娴熟地把分到自己面前的扑克展开,他穿着简单,紧盯扑克牌的漆黑双眼中却有一种猎人瞄准猎物时的专注。
他出牌迅速而果决,没有丝毫犹豫,短短五分钟,他就在对方一脸焦灼中云淡风轻地赢下赌局。
看着对方懊恼地大叫,楚远平没什么反应,把目光移开,让疲惫的大脑稍作休息。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的男侍者偷偷接近了他,在侍者离他还有三米远的时候,他警惕地扭腰回头盯了一眼。
侍者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楚哥,老板叫您去一趟。”
楚远平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坐在对面大叫着再来一局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站起身迈开长腿朝洗手间走去。
但他的目的地显然不是这里,他朝洗手间尽头的杂物间走去,穿过昏暗的杂物间,他到了诺大赌场的背面,从背面一段生锈的不起眼的金属楼梯往上走,尽头是一扇银色的金属小门,像是另一个杂物间的入口。
可这当然不是什么杂物间,他敲敲门,扭动门把走进亮着黄光灯的室内。
室内铺着软乎乎的地毯,放着有些老旧的布艺沙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窝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像在打盹儿。
“白叔,你找我?”他知道沙发上的白道没有睡着,叫他“白叔”也不是因为他有多老,而是这一带所有人都这么叫他。
“嗯……”嘶哑的声音从他那像旧风箱一样的嗓子里传出,“阿平......你在我这干了多少年了?”
楚远平心中一动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要么是到了跑路的时候,要么就是自己要被提拔了。“三年,我在赌场帮您做了三年事。”他回答,语气平缓镇定,眼睛快速地瞄了瞄关着的落了灰尘的窗户。
白道迟缓地点点头,停了一会,开口道:“赌场里有五个你这样的好手,但是从来都是你赚到的钱最多,”他看着楚远平的目光变得柔和,让楚远平放了点心,“一个人养家,不容易啊……”
“是,多谢您提拔,让我一家老小有口饭吃。”楚远平在白道身旁蹲下,帮他锤腿。
白道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苦恼无奈的神情,“你总是能找到最好赌的人,赚到最多的钱,样样最好,总会有人看不惯。”
严良......这个名字闪过楚远平的心头,他对情况已经了然于胸。
“有人诬陷你贪场子里的钱啊,”白道痛心疾首地一掌拍在沙发上,“多过分。”
严良和他差不多时间进赌场工作,业绩一直不如他,但其实也没差多少,虽然他还不知道严良究竟为何,但是肯定不止是因为嫉妒他。
一脸痛心不已的白道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怀疑楚远平贪他钱了。
解释是没有用的,楚远平抬头诚恳地正视着白道小而精明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向他保证自己从来没有贪过赌场一分钱。
两人良久地对视着,周围的空气都好像要凝固了。直到白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仰起了头。“我信你,你在场子里也注意点,别太招摇。”
“是。”楚远平站起身,垂手而立。
“去吧,我累了。”白道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起来。
他从泛着淡淡烟味的房间里出来,松开手,发现自己的手心被汗湿了,他望着眼前的无尽夜色,蹬蹬蹬地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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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钥匙一晃一晃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背着和自己体型不太相称的大书包的孩子时不时地去抓住跳个不停的钥匙,因为他觉得那样又吵又幼稚......
孩子在通往家里的狭窄长路上走着,在走过一扇高大的双开大门前时放慢了脚步,他不想这么做的,但是妈妈在家总是念叨着那个人,他那在这个别人叫赌场的地方上班的父亲。
放慢脚步的他频频地往大门里张望,但是没有找到他的身影,但他看见了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此刻的他还不知掉这张瘦长的脸以后将会是他一生不可忘怀的记忆。他只知道曾经有几次他经过这里遇到那人时,那人看他的眼神都像看到了猎物的蛇蝎一般,透露着被压抑着的狂热。
今天那人没有站在门口,而是和另外几个人潜伏在赌场外的墙后,远远地可以看出他是这群人的中心。从那群人躲在墙后时不时露出来的身影中,孩子接收到危险的信号。但是他不害怕,而且鬼使神差地一步一步朝那边接近......
“等除掉了白道那老不死......”
这是他唯一听清的一句话,之后其中一个人警惕地动了动,他连忙把身子缩回来,捏着钥匙迈开小腿逃跑了。
回到家,他拿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铁门,厨房里飘来阵阵饭香,“我回来了。”他喊了一声。
“峥峥,饭快好了,等等啊。”围着围裙的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对他说。
他脱下鞋走到厨房门口站着,说:“我去赌场找他了,没找着。”
妈妈切菜的背影顿了一下,她放下切到一半的土豆,走到楚峥面前半蹲下来,他看见妈妈的眼里满是让他不解的心疼和担忧,带着水的手抚摸过他的脸颊,他听见她说道:“以后不要去那个地方。”
真是奇怪,他仰着头问,“为什么?他不是在那工作吗?”
“他是你爸爸,别一口一个他,”妈妈捧起他的脸,皱着眉头,“爸爸工作的地方很危险,你不可以去,别去,答应妈妈。”
“可是你老说担心他,呃,爸爸。”楚峥奶声奶气地争辩着。
妈妈愣了愣,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小小的楚峥抱在怀里,头轻轻地抵在他还很稚嫩的肩膀,“他工作危险压力大,妈妈一直很担心,所以才时常念叨,所以你不要让妈妈担心好吗?妈妈知道他有时累了就对你很没耐心,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体谅体谅他,好吗?”
感觉到楚峥小小的脑袋点了点,她侧头在楚峥脸上亲了一下,“去写作业吧,妈妈煮饭啊。”
等饭煮好,坐上桌时,妈妈又絮絮叨叨地说起父亲,“还好他遇到了个愿意护着他的老板,叫什么来着……姓白的,白道?”
他扒了口饭,拿起筷子刚想去夹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瘦长的脸......
他慢慢地把筷子放下,黑漆漆的眼睛动了动,像是湖面泛起波澜。然后飞身下椅,不顾身后喊他的妈妈往门外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