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梅欠的那一万块钱,任丽霞决定不等了,买到汽车票快速赶往北京,争取在父亲按起搏器前陪在老人身边。车票已经买好了,就要动身坐车了,张警官突然打来电话说让她去派出所拿钱,说张玉梅正拿钱往派出所赶呢。这个消息把任丽霞高兴够呛,当即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远在北京的任丽慰。
任家姐妹盼着救命钱能如数归还。可眼下任丽慰更担心的是任长生做完起搏器手术回到病房,自己怎么才能把父亲从担架车上平移到病床上。以任长生的体重没有三四个人是台不动的。病房里除了住院的病人,找不到任何帮手。偌大的北京城两眼一抹黑,任丽慰真不知该去求谁帮忙!任丽霞坐的那趟火车,在任长生手术回来之前根本赶不过来。
任丽慰刚跟阳光爸爸和宝贝爸爸说好到时让他们过来帮忙,红铁电话打了进来。说半个小时后过来看任丽慰和老任头。尽管任丽慰不情愿,不想跟红家人接触,可是为了父亲的术后安全,她还是答应和红铁见一面。并在电话里跟红铁说父亲就要进手术室了,从手术室出来往病床上抬父亲人手不够让他过来帮忙。红铁答应的很爽快,任丽慰心里立刻觉得暖乎乎的。
马上就要手术了,宝贝还没有打探到自己的秘密。趁大人们不注意又偷溜出病房。宝贝在手术室里挨个屋的看着。各个屋的门都关着。一个大夫从手术室推门出去,门没关严。宝贝把手术室的门推开一条缝,聚精会神地扒着门缝朝里看。手术室里有几个大夫正在换衣服。一个护士发现宝贝朝他走来:“干什么呢,小孩?这地方外人不能进,快出去。”
看护士朝自己走来,宝贝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满眼希望地看着护士:“阿姨,我今天做造影,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看看,手术的时候我就不会害怕了!”
宝贝说的诚恳,护士被感动了:“是这样啊,那你站在门口看吧,不许往里走,看完马上就离开。”
宝贝严肃地点点头,然后环视着手术室里的一切。
“宝贝,你在那里做什么。快出来!”发现宝贝不见了,宝贝奶奶慌张地过来找宝贝。宝贝依旧表情严肃地和护士阿姨说了再见,然后离开。
护士推着宝贝离开病房,宝贝要去做造影了。宝贝奶奶跟在手术车边安慰着宝贝:“孙儿,别怕。做完造影你就可以住院了。”
宝贝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奶奶:“知道!”
宝贝被推进手术室。宝贝爸爸和奶奶失落地站在手术室门外。宝贝爸爸搂住宝贝奶奶:“没事儿的,妈。别担心!
宝贝奶奶捂住脸,带着哭腔低低的说:“我不担心!这是好事,我担什么心!”
宝贝躺在手术床上,大夫拿着手术器戒走近宝贝:“别怕,不疼!”
宝贝紧张地点点头。大夫要动刀还没动刀的时候,宝贝用力紧闭上眼睛,嘴唇也在用力的使劲。
大夫看见宝贝的样子笑了。
等了几分钟看大夫还没给自己手术,宝贝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大夫,发现大夫正盯着自己看,宝贝吓的忙把眼睛闭上。
宝贝的样子着实让人爱怜,大夫们轻手轻脚,说话的语气也尽量地柔和些,即使这样大夫一说开始手术,宝贝紧张的还是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造影手术后病人需要平躺六个小时,不能动单。宝贝难受动了一下。爸爸问他有没有尿,宝贝摇头,爸爸问宝贝是不是不舒服,宝贝
把头扭向一边不说话。发现宝贝还不时的在动,宝贝爸爸说宝贝:“没难受你别总动,总动对伤口不好!得躺六个小时呢,这才多大一会儿你就受不了了?”
宝贝瞪了爸爸一眼:“知道了,用你说!”
红铁并没按约定的时间赶到病房。好在有急诊任长生的手术临时窜到了下午。看着新住进二床的老韦头的女儿韦丽,任丽慰突然打起她的注意。如果下午过不来就让韦丽帮忙抬父亲。韦丽人很随和进来就和病房里的人们打成一片,给沉寂的病房带来一应新鲜空气。韦丽甚是招人待见,对老韦头也特别孝顺。
中午回到旅馆,阳光妈妈在厨房给阳光做饭。老于拎着垃圾桶准备出门。与任丽慰阳台窗户相通那个房间的年轻人急急地跑回来进房间。老于跟过去任丽慰听着他们说话。
“你母亲怎么样?”
“今天给我妈看病的那个大夫收我妈住院了,说我妈的病还能治!我来给我妈拿东西。”听得出年轻人特别兴奋特别激动。
年轻人这么一说,老于特别满足:“你看,我就说嘛,别一棵树上调死!记住没到最后别轻易放弃!”
“听你的不放弃!于老板,谢谢你!你救了我母亲,也救了我们全家!”
“别别别,你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快起来。多大回事儿!”
听得出年轻人应该是给老于跪下了。
“你一句话救了我妈一命,要不然我真的就带着我妈回家等死了!(眼圈泛红)你知道我听大夫说我妈的病没治了,当时我死的心都有,我妈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年轻人越说越激动应该是哭了。
“别别别,你别这样。怎么说呢?有的时候你们这些人真不会看病。看你们这样我挺着急的。其实看病也有门道,不是说杵到那儿找个大夫看看就行了。你比如说像什么病,找什么样的大夫。遇到不同性格的大夫,你该怎么去跟他沟通。还有就是大夫和大夫之间,他们的思维和对患者病情的认知也不是完全都一样的,有时候也有差异。这种情况如果你对大夫的诊断不认可或者是有所怀疑,你该怎么办?是换个大夫,还是换一家医院再去重新诊断,这里都有说道。你看现在有些会看病的人,不耽误病情不说,也不花那个冤枉钱。要是不会看病,病人误诊不说,还得多花钱,最后自己憋着气,耽误着事儿。有病指望医生不假,可咱们自己也得学会怎么去看病。命是自己的你得对自己负责任不是?快进去收拾东西吧,我别耽误你了!”
“等哪天有时间了,我真得好好跟你唠唠,跟你唠嗑能学不少知识,要不然你说我就是一个医盲!”
任长生去手术室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手术室外仍围着不少患者家属。听说按起搏器需要两个多小时,任丽慰打电话告诉阳光爸爸和宝贝爸爸先不要过来,等时间差不多自己会给他们打电话。
快到五点的时候,阳光爸爸和宝贝爸爸不放心,不等任丽慰打电话就赶了过来。这时红铁又来电话说上午有事耽搁了,正开车往医院赶,二十左右分钟就能到医院。问任丽慰任长生的手术是不是做完了,听任丽慰说老任头进手术室还没出来,快出来了。红铁告诉任丽慰不用找别人,他和任丽慰两人就可以搬动任长生。红铁话这么说,想到阳光和宝贝那也需要人照顾,任丽慰便叫两个爸爸回去了。
四十多分钟过去了,还不见红铁的影子。任丽慰想给红铁打电话催他快点,又怕他开车危险。心急如焚的任丽慰不知道此时红铁接到孙子要他买玩具的电话,正在王府井那给孙子选玩具呢。等不来红铁,任丽慰后悔推掉宝贝爸爸和阳光爸爸,刚想再给他们打电话任长生出来了。
看见父亲安然无恙地被推出手术室,任丽慰忘却所有的烦恼和不快。好在韦丽,老于头的保姆,还有其他病房的患者家属看任丽慰没有帮手都主动过来帮忙,顺利的把任长生抬到病床上。手术车刚出去,红铁进来了。
看任丽慰不怎么搭讪自己,红铁没话找话地举着手里的玩具对任丽慰说:“刚跟你通完电话,我孙子要我给他买玩具。要是不给他挑玩具早到了。”看任丽慰对自己的话题不感兴趣,红铁又说:“来这看病你没找找人?”
“没找。这么大个北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找谁呀!”任丽慰表情冷冷的看不出是喜,也看不出是怒。
和任丽慰相反,红铁却表现出极少有的热情:“你看,不知道你们没找人。知道没找人,我帮你们找我这有的是熟人!”
亲历北海医院大夫治病救人的整个过程,任丽慰觉得红铁话里虚假成分太多了,听着就让人觉得恶心。于是说:“北海医院的大夫责任心都挺强的,在这看病用不着找人!”
任长生身子朝上一动不动地平躺着。任丽慰不时给任长生动动腰,看出任丽慰不待见自己,红铁不再说话,坐在椅子上鼓捣手机里的相片,看到高兴处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红铁把相机里的小孩照片伸到任丽慰面前,让任丽慰看:“这是我孙子百天时候照的,你看多好看!”
任丽慰撇一眼,“啊!”了一声,然后走到任长生身边:“哪难受,爸?”
任长生说腰不得劲儿,任丽慰把手伸到任长生腰下,发现褥子已经让汗塌透,任长生的身上湿漉漉的。任丽慰打开爽身粉给任长生往身上抹着。红铁依旧看着手机里的相片,就像地铁里与周围任何人都没有干系的过客一样。
任丽慰给任长生抹爽身粉的时候。红铁翻开孙子照片走到任丽慰身边,一张张地翻着给任丽慰看:“这是我孙子一生日时照的。你看多好看!”任丽慰看都不看一眼,红铁识趣地坐回椅子上自己欣赏着。
看任丽慰不搭理红铁,任长生似乎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看看任丽慰。任丽慰背对红铁小声地跟任长生说:别理他!
韦丽扶着老韦头从外面回来。老韦头补了半天钾还没补上去,还得继续补。钾补不上去就不能手术,这可愁怀了韦丽。韦丽从一个大瓶子里又倒出钾液给老韦头喝。老韦头嫌喝钾液来的慢不解恨,不听韦丽劝阻一根接一根地吃起香蕉来。
天渐渐黑了。
一床老于头拿着放大镜在看书。任长生难受地在床上躺着要动还不敢动。任丽慰把头趴在窗台上半睡不睡的。相片鼓捣的差不多了,红铁站起来巴拉任丽慰:“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一天都没看着我孙子了。有点想了!”
任丽慰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回去吧。”
走到病房门口,红铁突然来一句:“用不着我吧?”
任丽慰说不用。红铁马上来了底气回身想跟任长生打招呼,见任长生闭着眼睛,客客气气地对任丽慰说:“我不跟大叔打招呼了,等他醒了你跟他说一声。有事你吱声,打个电话就好使!”
任丽慰笑笑什么也没说。跟红铁这种人她能说什么呢。
任长生没睡着。见红铁出去,睁开眼睛问韦丽:“他走了?”
“走了!”
红铁刚来的时候,从任丽慰的表情上任长生已经猜出是红家的人了。想着有个人能替替闺女,说实话任长生其实挺高兴的,可红铁进门后的表现实在是太让这对父女大失所望。
昨天一宿没睡好,任丽慰现在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为了让躺在床上的父亲别遭着罪,任丽慰努力的挺着,坚持十几分钟给父亲动动腰,擦擦爽身粉。
任丽慰困的难受的样子,任长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任长生让任丽慰坐在椅子上睡一会儿,任丽慰不同意。她甚至为这事儿偶尔的还训斥一顿父亲。
看任丽慰为父亲,韦丽为了老韦头,孩子们都这么辛苦。老于头放下放大镜和报纸:“你们为啥得病啊,年纪轻轻的?你们就是不会养生!人活着,你不能啥事儿都操心。该操心的操心,不该操心的就别操心。你看我都八十多岁了,这是才开始住院,原来医院的门我都没进过。我,扛过枪,渡过江。两个闺女,两个儿子,大儿子和二闺女和老伴都走了,这辈子这罪也没少受!我?啥事儿都能放得下,不寻思!寻思他没用!”
老于头是老革命了,住院费用全额报销。即使这样老于头仍然不愿意来医院,就像他说的“全报销我也不来。这地方少来,不是啥好地方。”
没病不来医院。有病了医院总归是要去的。不全额报销自费也得看那,有几人有病甘心在家等死的呢。